“没错,朕是说过不会干预你婚事这种话,但朕没说过允你干涉朕的婚事吧,黎熹微?”
天享二年春,黎熹微再次把自己送入宫中,姜涔云想直接把他打发走,又怕伤了他的心,只好把他召来,意图劝他自己退出选秀。
“臣是在为自己的婚事考虑,还望陛下见谅。”黎熹微对她躬身一礼。
姜涔云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手中捏着珠串,说道:“爱卿,昔年同处东宫时,你是多么温柔体贴,怎么如今却如此咄咄逼人,真叫朕寒心啊。”
黎熹微不为所动。“人都是会变化的,陛下不是也变了许多吗?”
“我?我变了什么?”
“若陛下还是太女,便不会坐在桌案后心平气和地与臣商谈。”
姜涔云笑了一声。“这你倒是说对了,我若还是太女,早拎着你的衣领把你踹到宫外了。”
“您和姚太傅还真是师徒。”
姜涔云表情一滞,想起自己被姚宜教训的惨痛历史。
“记得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黎卿。”她阴恻恻道。
他笑眯眯转移了话题。“臣知道陛下此次无意选侧君,只是安抚朝臣的手段,不过臣斗胆劝陛下也为天下适龄男子考虑一二。若陛下年年都办选秀,哪怕最终无人中选,也会有臣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愿景阻止自家儿郎婚嫁,恐会有男子大好年华一年年蹉跎下去,使民心不安。”
“你可算说了几句正经话。”姜涔云放下手中珠串。“不过爱卿放心,朕不是那等昏庸之人,至多三年,选秀之事当不必再办。”
三年时间,足够她建立起威权,让这些朝臣再不敢置喙她的决定。
“陛下圣明。”
“既然爱卿放心了,便不要再搅进来了,安心做你的左相去。”
黎熹微摇头。“臣更愿意留在宫中,为陛下分忧。”
“你……算了,你想做甚便做甚,没了你黎熹微,朕的朝堂还乱了不成?”姜涔云赌气道。
“谢陛下。”
等这狡猾的狐狸离开她的视线,姜涔云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与黎熹微相识多年,深知此人看似圆融,实则固执,他认准的事情,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若自己不应他,他也有别的法子混进来。
还是早点儿把他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吧。
新帝的第二次后宫选秀,规模比第一次更盛,一百多位来自各地的良家子住进宫中,冷清的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按照惯例,他们还是要先学习宫里的规矩,以免冲撞贵人,触怒天颜,结果几日之后,姜涔云闲来无事问起安置这些良家子的开销,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后,当即感到肉痛。
她即位之后便缩减宫中用度,省出来的钱大都拨给了工部,用于修堤、建义仓等民生工程,在她看来,国库的钱乃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
但这么多钱花在了选秀上,她觉得十分没必要。
于是第二天,良家子们还在学礼仪时,就接到了陛下的口谕:未时宫中会进行初选,落选者立刻出宫。
大家顿时紧张坏了,有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涂脂抹粉,有的给宫人四处送礼结果四处碰壁,黎熹微的住处更是人满为患。
“左相大人,您对陛下最为了解,敢问您可知这初选所试为何?”
“春君之位必定属于左相大人,只是我们……”
“奴等砖石瓦砾自然比不上您金相玉质,也不敢与您争辉。奴等只怕初试中行有差池,举止失当,触怒陛下,万死难辞其咎。”
听了这句话,黎熹微终于开口:“陛下是宽和之人,不会轻易动怒。汝等可安心。”
几位良家子面面相觑。
“大人,您这是不愿透露了?”
“实不相瞒,熹微近日与陛下生了些龃龉,已多日不得召见,故而爱莫能助。”
人群渐渐散去,大家各自去想别的门路。
未时一刻,初试开始,花枝招展的良家子们听到所试内容,无不花容失色。
“策、策论?”
“吾等所习皆《男德》《男戒》,怎能写出策论?”
“陛下也太过偏袒……”
“噤声!你不要命了吗?”
“不过这试题内容似乎并不难。家乡风物、县官得失……”
大家交头接耳了片刻,发现有宫人一直在旁记录,疑心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考试内容,便都闭了嘴。
有人奋笔疾书,有人皱眉沉思,有人举止端庄,力图把最美的一面展现给考官。
甚至有人以为考官便是姜涔云,时不时递上含情脉脉的一瞥。
申时,姚宜抱着一摞纸走入御书房,面色阴沉。
姜涔云正在读书,听到声音抬眼望去,展眉笑道:“我们的姚太傅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个不识礼数的小子冲撞了你?”
“陛下还笑得出来。您的侧君们今日频频对我暗送秋波。”
“哦哟,那太傅可有看中的?今日正好把他们从宫中送入你府上。”
“臣敬谢不敏。”
姜涔云听姚宜的声音冷得像三尺寒冰,不再打趣她,正色道:“可有佳作?”
姚宜摇头,把试卷铺在桌案上。“您自己看吧。”
姜涔云这次特意把选秀范围扩大到全国各州,广采秀男是假,体察民情是真。她想通过这些良家子了解各州治理情况。所以这次策论她问的问题都是有关民生的。比如你的家乡近三年收成如何,有无水旱灾害,州牧颁布了什么政令,执行如何。
结果她低头看试卷,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