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珠光咋起,她一身嫩黄舞衣,头插雀翎,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上套着银钏儿,在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她的舞姿如梦。她全身的关节灵活得像一条蛇,可以自由地扭动。
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
不过,馥云公主许是被卫良和气得不轻,这支熟得不能再熟的《霓裳羽扇》舞,舞得频频出错。
不过馥云到底贵为公主,一曲舞毕,仍有不少才俊应和叹道,“公主此舞眉目传神、韵味十足、神形兼备、只应天上有!”
“公主妙舞,在下看得可是如痴如醉,忍不住要为公主吟诗一首了:妙清秋一梦,清清子衿,明月相思,是谁入梦?清宁梦,清风舞翩纤,繁花落。雁回月满楼,梦若流星,一弯明月,不辞冰雪为卿热曼!”
贺桩一听,只道遣词不错,可这造句,韵律何在?这青年才俊只怕也是半吊子。
偏生馥云公主听着还心里膨胀了,倨傲地转向卫良和,盈盈一笑,“卫统领,你说,本公主舞得如何?”
男人一心注意着身侧的贺桩,方才压根就没瞧,被她一问,却也不慌,胡诌八扯道,“公主天生丽质,又得名师指点,自是极好的。”
他这话,便是她舞得再好也不是她的功劳。
馥云心里很不是滋味,瞧了眼事不关己的贺桩,气不打一处来,“哦,是么?说起来,神侯府还未有拿得出手的才展呢,卫夫人莫不是什么都没准备?那可是对母后的大不敬!”
贺桩手一顿,抬眸,颇为意外。
未等她说话,卫良和倒抢先开口了,“内子才艺不精,若是冲撞了皇后娘娘喜诞,只怕不合适!”
整个宴席,卫夫人一句话还未说,这卫统领可真是护得紧!
可馥云公主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掩嘴嘲讽,“瞧卫统领这话说的,寻常人听着,只道你敬重母后,爱护发妻,可仔细一寻思,莫不真是卫夫人学艺不精,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损了这如花似玉的美貌?”
贺桩被气得唇色发白,浑身颤抖。
当真以为她毫无拿得出手的才艺么?
她的出身,终究会成为攻击他的利器,便是他不在意,可她怎么又舍得将他置于流言漩涡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见卫良和脸色冷凝,眸底闪过阴鸷与戾气,悄悄伸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男人以为她心里害怕,反握回去,柔声道,“别听她瞎扯,她是故意激你呢,一切有我……”
贺桩只摇头道,“相公都为我做到如此境地了,若真怂了,那桩儿当真是配不上相公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素来不拘这些的。”男人一急,他最受不得的便是她说这些丧气话,却见她缓缓站起,一笑倾城,却未达眼底,满满的火药味。
男人生怕她被馥云公主刁难,急忙拉住她,沉声道,“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贺桩却不理他,径自朝大殿中央缓步走去,落落大方地朝馥云公主屈膝行礼,面色端庄清和,直直朝堂上的帝后俯首跪下,镇定道,“馥云公主言之有理,北定神侯府若无半点拿得出手的才艺,倒真对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敬了。”
大殿之上,堂上端坐的自然是帝后,座下首座左右两侧则分别是太子与萧王。
太子近日修身养性,自打落座后,对殿前的美人也是兴致缺缺,晚宴来的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百无聊赖地闷头饮酒。而待贺桩走得近了,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低眉顺眼,温温婉婉的侧颜,白皙的颈项,言语间也是软糯无力,却在无形中透着倔强。
太子不由惊叹,这世间怎会有那么相像的女子?若非时隔八载,他当真会以为伊人从未离去。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亲手斩断的情丝,痛到他一度以为余下的日子将无以为继,痛得清晰又浑噩。那个人走了,她又岂肯独活?
只是,这卫夫人当真像极了当年遗世独立的女子!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对面的萧王姿态慵懒,手执着酒盏,状似漫不经心地凑到唇边,慢慢品着。微眯的眸子却出卖了他心底的野心,置身事外似的欣赏着这一出免费上演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