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贺桩也是与男人们同桌用饭,一开始她也觉不妥,向卫良和提过几次,他总是一笑置之,一如故态,她也习惯了,闷声低头喝粥,不时她面前的碟子堆满了小山似的菜。
她皱眉,推到他面前,“我吃不了那么多。”
“多少吃一些。”卫良和又夹了几筷进她的碗里,低声道,捏了捏她单薄的肩膀,“瘦了不少。”而后筷子又伸向贺桩的碟子里,把她挑出的菜一一送进嘴里。
老王与何辅见怪不怪,淡定地喝粥,嗞溜嗞溜地灌下两大碗,老王这回有意见了,抬头望着卫准道,“卫管家,下回早膳也做些米饭,这点粥塞牙缝还不够!”
卫准汗颜,“回王副将,这是给夫人备的。”
老王挑了挑眉,扫过一桌子精致的小碗小碟,嘟囔了句,“难怪。”
少时,丫鬟们鱼贯而来,捧来颗粒饱满的米饭,色泽鲜亮的各种菜色,老王与何辅立马放下碗里的素菜小粥,大快朵颐。
贺桩却是饱了,放下碗,扭头扫了一眼秦氏,总觉不妥。但想着夫君还未吃饱,便没有说话。
卫良和接过一碗米饭,知她胃口不佳,只道,“坐着歇歇,等会儿还得喝药。”
他语气平和,极为温柔,秦氏瞧着,却是心下大骇。越是位居高位,阶层越分明,若有来客,女子是从来不同桌的。
但方才卫良和一副妻奴的模样,便是当年长公主到府上,也不见他这般体贴入微。
可见他有多宠那小贱人!
卫良和吃饭一如既往地快,撤了饭菜,他才起身,准备料理登门撒野的秦氏。
那婆子犹跪在地上,他不开口,不敢起来,而其他秦氏带来的人,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卫良和背着双手,慢慢踱步到秦氏跟前,恰在此时,却是听外头传来一声唱惹,“卫老爷到——”
秦氏一听,方才冷汗涔涔的脸一松,紧张之色尽去,胆子又肥了,扭头吩咐下人,“你们都死了吗?快扶本夫人下来!”
卫良和轻挑剑眉,深眸一敛,回身立在贺桩边上,身后仍旧站着身形挺拔的王何二人。
唯独贺桩一人坐着,她顿感压力倍增,正想起身,却是被男人微微用力摁下,“万事有我,好好坐着。”
少顷,只见门前的中年男子着一身赤金襄缵藩竹长袍,袖口处绣着几株青竹翠蔓,翻云朵坠,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秦素玉带,长发由玉冠高高束起,浓眉方脸,鬓角还有几缕白发,留着髭须,精神矍铄。
此人便是官从二品的内阁大学士,卫府正当家——卫群!
他不是陪圣上离京春猎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贺桩颇为疑惑。
卫良和微微一愣,视线扫过秦氏,随即明白过来,犹笔挺地立在原地。
倒是秦氏,一见着卫群,登时找到了靠山,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直呼舍弟如何命苦,好心好意地替人看管门户,却是死于非命。
下人拔掉钉住她的飞镖,秦氏登时跪在卫群跟前,涕泗横流,“老爷,您也瞧见了。三公子这般对待妾身,叫妾身情何以堪?”
此时,秦氏衣衫凌乱,发丝断了不少,妆容也毁了,活脱脱一介女鬼。
卫群冷眸一扫,被秦氏扰得耳根不得清静,实在恼了,喝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秦氏登时收声,卫群走进去,在首座坐下,见也没人端茶,全然没了昨夜听闻嫡子活着回来的惊喜,面色肃然,视线转向卫良和,“听闻昨夜你就回京了,怎么不先回府见过先祖?”
卫良和冷冷一笑,幽深的黑瞳不见底,“您还当我是您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卫群一掌拍在桌上,明显动气了。
卫良和凝着他,仍旧沉稳冷静,但贺桩离得近,自身觉察到他呼吸里的无奈,默默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反握,轻轻揉着她的手背,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抬眸,心里却是在告诉自己,早在十几年前,他名义上的父亲就对自己不闻不问,也在乎这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