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碗的干饭,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腾腾的肉汤,所有的豹滔卫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了。汤里有一点点肉丝,有的能看到一点点碎骨,这是大将军的那匹神骏的战马,晌午的时候,有人亲眼看到伙头军们将那匹大马剥了皮。
大将军杀了他的马!他们抬头看向山顶,蒋光宇抱着沾染着血迹的马匹,坐在那株大树之下,正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地喝着汤。
士兵们低下了头,大口地扒着饭,大口地喝着汤,汤不多,两口就喝完了,所有人都不绝而同地伸出舌头,将碗里舔得干干净净。
不知是谁,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碗远远地扔出了阵地,紧接着,更多的人也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碗抛了出去,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所有的豹滔卫都站了起来,用力掷出手的大碗,他们,再也用不着了。
这是最后一顿饭,这也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所有士兵们沉默地坐了下来,用力地擦拭着自己| 的刀枪。
“好汉子!”山下,孟姚眼瞳收缩,他是经历过那种有死无生的战斗的,当年在冯口,为了抵挡蒙军,他和两万余卢城边军死战不退,最终只余下不到两千人脱身,也就是这两千余人,构成了现在卢城营的基本骨架,当年活下来的人,在后来的战斗之又死了不少,能活到现在的几乎都成了征北军的军官。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至少也混了一个哨长了。这种决死的气息他能闻出来。
站在他身边的丁仇,半边脸依然英俊,另一半却是犹如魔鬼,这便是冯口一战给他留下的印记,看着远处牛角山上的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冯口那惊心动魄的战斗,伸手抚摸着坑坑洼洼的脸庞,感到那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可惜我们终究只能是对手,做不成朋友!”孟姚低下头。喃喃地道。
“姚大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再做一次努力!”王圭道:“他们都已经知道面临绝境,也许能让他们放下武器,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我们可以承诺让他们成建制地呆在战俘营,等到战事结束,便放他们离去。豹滔卫是值得尊敬的一个对手,还有上万人呢,死了。太可惜了!”
“如果有这个可能,我当然愿意。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几天以前,他们就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姚长坤凝视着牛角山上飘扬的豹滔卫军旗,“他们有他们的骄傲。蒋光宇这个人我与他共过事,当年在苍江之畔,歼灭蒙人的那一役,豹滔卫便是主力,那是一个不可能投降的人!”
“姚大人,那便成全他们吧!”孟姚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怜悯之意既去。杀意便开始弥漫,“有这样的敌人,有这样的对手,也是我们的骄傲!”
“今天不能攻了!”姚长坤叹了一口气:“蒋光宇不知用什么办法,激起了他的士兵的血勇,眼下,他们正是斗志高昂的时候。先磨磨他们的锐气吧!老孟,豹滔卫既立死志,我们便不需要太多消耗我们的士兵了,等他们来攻我们吧!”
孟姚略一思索。点点头,“姚大人说得对,我们只需要做好圈套,等着他们来踩便好了!”
王圭惊问道:“明知是圈套,他们还会来踩?”
“会来的!不是今晚,便是明朝!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碗了么?他们已是吃完了最后一顿饭,等着我们发动进攻,我们不攻,他们便会下来,难道他们会等到饿得两脚发软的时候才冲下来么?虽然是飞蛾扑火,但他们亦会义无反顾!”姚长坤道。
“何苦来哉?”王圭捻着花白的胡须,“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自蹈死路!家里的爹娘都还盼着他们回家呢!”
“这便是军人的气节!”孟姚**地道:“有些东西,可以跪下来求,但有些东西,却是掉头也不能去求的!”
豹滔卫枕戈待旦,但山下却是一片寂静,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也没有进攻的意思,蒋光宇站在山顶,看着安静的大营,他知道征北军不会这么傻,他们在等自己进攻,不用说,山下此时早已经准备妥当了。
“兴旺,让弟兄们美美地睡一觉吧!”蒋光宇招来了高兴旺。
“是,将军,我马上去安排jing戒,其它的士兵好好休息一下,等大家睡足了,消了食,便可以大干一场了。”
“不用安排jing戒了,让所有人都去睡,我也要好好地睡一觉了!”蒋光宇笑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来进攻的,他们在等我们!”
“是,将军!”
夜幕降临,牛角山上,鼾声震天,蒋光宇将那张血淋淋的马皮盖在自己身上,倚着大树,旋即进入了梦乡,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夜晚会让他如此快地进入梦乡。
他做梦了。
梦,夫人正在花园之漫步,尚未成年的儿子手执长剑,在园舞得虎虎生风,小女儿手执网兜,满园子的追扑着sè彩斑澜的胡蝶,每抓到一个,便会兴高采烈的跑到自己面前,得意地向自己炫耀着。
夫人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嘴唇轻启,居然唱起歌来,只是歌声怎么这么哀伤?蒋光宇霍地醒了过来。
牛角山上没有点火把,一片漆黑,但山下却是灯火通明,歌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征北军在唱歌,整个山下都在唱歌。歌声嘹亮,曲调婉转,满是哀伤之意。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心是北方家乡。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牛角山上。士兵们早就被惊醒,拄着长枪,握着长刀,他们静静地立在黑暗之吵,有轻微的啜泣之声传来,这首歌虽然是北地民歌,但歌曲之饱含的思乡之意却让他们亦感同身受,想着自己马上便要赴死,再想想远在原的亲人,每个人无不是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蒋光宇提着自己的长枪,缓缓地从山顶走了下来,一直走到他的士兵间:“点火把!”他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