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琵琶,温婉开口:“让我先为先生弹奏一曲,如何?”
男人没有说话,那我且把这当做默认好了。远远地,小敏脸上嘲讽之色更浓。她大概觉得,我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吧。
这琵琶是上等,背身以整板老红木所制,顶上头花雕刻如生。所用之弦也不是常见的单一尼龙或钢所制,而是名家所偏爱的“银弦”,这种弦内芯是一根钢丝,中间是银丝层,外边才是尼龙薄壳。只随手一拨弄便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相比那女孩子,也是十分爱惜它的吧。
最后一粒沙子落进沙漏。
手起,轮拨。从前念书时学史记,人都赞叹项羽霸气盖世,十面埋伏中悲歌送虞姬,虽万千人亦不可抵挡。而我独爱刘邦,那泗水亭长嬉笑怒骂,遍视群雄束手,以史书几页独称高祖,也不可谓英雄吗。这曲《十面埋伏》所表现的,正是汉高祖于最关键一战中横扫千军的情景。
琴声激越,没有拨子赛璐珞指甲,我使劲地拨弄琴弦,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于声乐中凝视那个战火硝烟里,伟岸的身影。莫恐惧,也不必担忧,将一腔热血,将隐忍多年的爱恨都凝结在手中之剑。且让这风华散去,你我终将在时光尽头重逢于太平。
胜利就在眼前,将士欢呼,父老奉上烈酒。回首天地秋风老,问英雄,谁又是英雄!
我抬头凝视那人面容,用尽指力,最后一次四弦轮拨。当的一声,犹如银瓶骤然炸裂,最细的首弦在我手里银光一闪,直接崩断了。
手上停留着一滴血珠子,仿佛是为那逝去的亡魂做了生祭。周围之人皆静默无声,接着,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在身后响起。
男人睁眼,面上略有赞赏之情。然而他终究是不为所动,手又一次地开始在上下翻飞。血红色的骰子如同恶鬼双眼,明明灭灭地透过镂空的色盅向这边望过来。
哗啦声骤然停息,男人的声音如魔鬼诱惑浮士德签下契约:
“单,还是双?”
“那就猜单吧。”我抚弄着琵琶的弦,一脸无所谓地答道。身后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有含糊不清的耳语从那边传过来。同样的,一丝诧异在男子的脸上浮现。也许我是他见过的人中,最不把结果当回事的人吧。
他淡淡地一笑,脸上带着希腊众神看人类的那种悲悯,伸手便去拨弄色盅的盖子。那一色的羊脂玉盖上盘着一条小小的蛟龙,张牙舞爪做傲视之态。
“等等。”我伸手制止了他,“我要自己开启命运。”
我猜他心里一定在骂,死到临头了还要作事。然而估计是重复的程序走了一天,他作为演员之一也很想玩玩花样。男子并没有斥责,他的左臂微伸,对着我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我伸手捏住了盖子上的龙首,就在他凝神低头查看骰子的一刻,另一只手从口袋里翻出了那根从根部齐齐断掉的琵琶弦,从后到前轻轻一套。男子发现异常,那只色盅骤然从手中滑落。而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皮草。而我抓住机会,毫不客气地用膝盖顺势抵上他的胸膛,右手抓住琵琶弦的另一头狠命一扯,就此在他的后脖颈交叉成锁喉十字形。
只要我略微一用力,那根细如蚕丝的尼龙弦就会绞破他的喉咙,如同那些屠夫扭断大鹅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