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一刹那间变得凶狠而阴郁,画壁上的鬼卒们也仿佛听到了这话,齐刷刷地停了手里的刀斧,冷冷向我望去。我被这千百双眼睛盯得有些发憷,突然想起阿囡那凄楚而哀婉的双眼。
“那阿囡呢?”我冷笑着看着他,“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且问你,那殿里燃着的香烛,难道不是你做下的操控人的把戏?你让那些愚夫愚妇更加地听命与你,还有求子的那些鬼话,不过是你奸*女的遮羞布而已!”
那晚苏郁芒所谓的“皮屑”,不过是白蚁啮噬木头留下的粉末。倘若这屋顶是整个的一块,丝毫不漏雨水,怎么会有白蚁在此生长?分明这上面有什么机关,能让那些人半夜从屋顶潜入行凶!
被人掀了老底,惠觉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恼怒。正相反,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在为我鼓掌似的。
“可惜你这么聪明,可惜了,”他一脸惋惜地看着我,突然放声笑起来,那细长狭隘的眼睛一瞬间让我想起毒蛇的芯子,“也好,这才配得上我的,地狱变。”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那无间地狱是什么样子,”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扔在了灯台上。火苗几乎是一瞬间吞噬了它,“真的是像画家画的那样,美貌的女子从半空坠落,遭受恶鬼炽火的万劫不复么?”
我惊恐地看着那熟悉的青蓝色烟袅袅地在半空盘旋,心里的希望正如那摇曳的灯火,一点点地熄灭了。这么大的剂量,再加上这满墙的鬼怪图画,就算老张他们能及时赶到来救我,我也早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杀了我!”我拼命地对他吼叫道,“你给我个痛快。。。”
一阵烟雾袭来,我已经看不清惠觉的表情,甚至于连他站在哪里都望不清了。我的瞳孔随着心跳一次比一次地放大。殿中的风声也一次比一次地紧。画壁上的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犹豫着,终于向我迈开了步子。
鬼卒向我泼来滚烫的铜汁,它腐蚀了我的五脏六腑,抹杀了我所有的一切前世今生的记忆。我将永坠无间,三万年为一劫。在急速的坠落里,我看到那个老道挥舞拂尘,口中念念有词,他向我伸出手,企图阻拦我的坠落。可是已经太迟了,太晚了,我扭动早就蚀去皮肉的颌骨,对他勉强做出一个枯骨的微笑。
角落里的灯台被人踢到在地,微微地吐着小火苗。老道依旧是乱蓬蓬的一头脏发,脚上趿拉着个破芒鞋。许是我眼花,他脸上全然没了前几天的那种猥琐相,正相反,那墙外的晨光熹微让他看上去居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墙上破了个大洞,原本一体的《地狱图》现在只是一堆烂砖头。老道胡乱地揉着眼睛,像是刚从睡梦里惊醒一般:“真是对不住啊,我挪个柜子,居然给你把墙撞塌了。呦!还给你把烛台踢翻了。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的歉意。仿佛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出现,只不过是一种不小心的意外。
“我看错了你!”惠觉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慌,“你竟然和这些贼人蛇鼠一窝。。。”
“这位女施主怎么在这里?”老道不再理他,转身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念佛竟然念了整整一夜?”
就在这一刹那,惠觉跳起来,他宽大的衣袖里闪过寒星似的光芒。眼看老道就要遭灾,只听砰的一声响,惠觉的身体像是被人轻轻抬起,又突然放下似的,他的脸上闪过痛楚,一朵血色的花朵在胸口焕然绽放。
老道的手里分明是一把*P99,一枚飞掉的弹壳当地一声落在他的脚下。
“不自量力。”他不屑地说道,全然不顾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我,好像道士拿枪和冬天下雪一样,都是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神棍把烛台往破旧的帷幕上一扔,很快,那火就熊熊地烧了起来。
惠觉支撑起半个身体来,口里的血依旧在疯狂地涌动着,看来这一枪是打中了他的要害,如果我没猜错,内出血很快就会将他的肺部浸没,然后活脱脱地把他给呛死。
“你,你是。。。”他睁大了眼睛,像是不能置信似的,“你。。”
一张轻巧的皮面具丢在惠觉的脸上,道士把脸贴近他,“到了地下,别忘在十殿阎罗前叫我的名字。”
说着,他头都不回地一脚踹翻灯台,大步向庭院走去。就在他即将跨出废墟的一刹那,我低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叶景明。”
道士的身形明显地一僵,“你认错人了,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