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庆祝退役,顺利加入冰帝校队为由,北白川把还在琢磨“如何打败自己”的月野撵出球场,去吃火锅也是北白川的提议。
月野也不换衣服,到厕所里擦掉唇膏和腮红出来,一下子显得憔悴。十几岁的活力的少女对美食提不起兴致,满腹心事,显然对下午失利的比赛耿耿于怀。
赛场上思维活泛、套路层出不穷的月野,一旦遭受挫败,即刻变得较真儿起来。不放过自己似的,听不进安慰,月野就是这么个拧巴的性格。除非她自己愿意敞开心扉,否则,同谁都不讲话。
北白川真想一脚把她给踹出来。他拉起月野的手,稍有前后的飞奔在东京街头。风扫红了耳垂,北白川想,再快些,纠缠着月野的过去就都追不上也缠不住她了。
骤起骤停,运动员大多心律不齐。月野被北白川布满老茧的、温热厚实的手给包裹住,掌心沁出冷汗。
“三月了,气候可真反常。”路口,北白川将外套披在月野的肩上。
雨又淅淅沥沥的找上门来。街道变得泥泞,袜筒染上了棕褐色的、深灰色的泥点子,有的还交错重叠。不下雨的时候,倒不怎么明显。“这么一点雨就……”月野心想,真经不起考验。
月野不怎么高兴地弯腰,象征性的揩拭了两下。事实上已经这样,自己又没什么法子。月野一副破罐子破摔,不想负责的态度,等信号灯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反握住北白川的手,问,“吃什么?”
“火锅。酸菜鱼锅或者椰子鸡。”
“想吃点酸的。”
北白川走进池边的一家酸菜鱼火锅店。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偏房似的包间里。女服务员进来把各样东西准备好以后,机智识趣地对北白川说一声“拜托您了”,便退出去。
月野遥也拿起夹子夹菜。
“喂,算了吧……”北白川将月野遥端着的餐盘给接了过来,又把她的饮料倒满,“前辈的西服后来怎么样?没法洗,得扔了吧?”
四五年前,在为前辈们庆功、聚餐的饭桌上,负责夹菜的月野遥把整碟菜连带汤汁,尽数洒在了黑部的格子西装上。北白川说的正是它。
“嗯。差不多吧。板石杯赛前见着穿了一次。”
板石杯是国内极具影响力的公开赛;职业选手为了打积分参赛,初出茅庐的新人也视其为崭露头角之地,彼此之间斗得热火朝天。偶尔爆冷,有的场次比中规中矩的世界赛还精彩。
月野第一次获得板石杯赛的冠军,同搭档谢幕亮相时,黑部身着格子西装站在照片的边缘。北白川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照片上黑部只被拍到了小半张脸,可聚餐时在场的队员都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与其说认出黑部,倒不如说印着菜汁的格子西装过于出挑。
事实上叫北白川想起这张照片的,则是月野遥同黑部一样,喜欢用赛程概述时间的这一习惯。北白川顺其自然地问了一句,“你退役的动静闹得不小,不联系,也不回去探望?”
仿佛问的是“吃晚饭了吗?”这样可以不过脑子、随心所欲就能回答的问题。
“我俩就是谁都不搭理谁,也没到不相往来的地步。”
想起赛前“我要输了,你尽管找黑部告状”的豪言壮语,月野又责怪似的叮嘱,“你可别害我。”
青春期的烦恼挂在脸上,北白川感受到生活中的月野遥,正处在美好的妙龄花季,火锅店微弱的白炽灯的光亮打在她的脸颊,皮肤莹润通透,娇嫩细腻。没留下一点常年暴晒、饱经风霜的痕迹。
大约同她是个混血脱不开关系。
月野遥脸部线条硬朗,剪了个乖巧可爱的日系短发,反而衬的五官挺立。在只剩汤汁的碗里来回搅动筷子,撒娇似的看向北白川,令人流眄顾盼。
北白川舀了一块最是肥美鲜嫩的鱼肉,拿了双没使用过的筷子,把刺一根一根给挑出来。递给月野前,又浇了勺热汤。
“我不爱吃鱼。”
“是不会吐刺吧?”
“会,但嘴懒。在家被父亲唠叨时,母亲就会说:再长大点,嫁了人,就什么都会干了。”
月野想不明白,婚姻和吃鱼懒得吐刺有什么关联。难道结了婚就必须作出改变,或者说放弃自己的习惯吗?
“想结婚了?”
“我才多大呀!”
月野替自己的生活能力辩解,又拿年纪说事儿,心安理得的接受前辈的照顾。
“嗯。小师妹今年不过十七吧?”
“称呼太奇怪了!这些年,你们谁都不肯改,又不是黑市小作坊出来的学徒。下个月过十五岁生日。樱花祭时节,可美啦!可惜出生那年母亲错过了花期。”
做母亲的提心吊胆,没到预产期就搬进了医院,分娩过程也都是父亲讲给月野听的。大约因为在“是否退役”的争执中,父亲感受到月野不知不觉从母女的纽带中脱离出去了。
一想到母亲,小松菜没怎么咀嚼,就被急着吞了下去。混在叶子卷里的鱼刺卡在柔软、纤细的喉管,月野只好扒了一大口米饭,这才给镇压下去。
“确实年轻……”北白川本来想说:你更像个早熟的高中生。可当意识到自己早就过了高中生的年纪,又难免感慨。“这种时候退役,万一报不上学校,来年又要耽误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