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府城西北,夜色当中,数十骑疾驰而至,蹄声阵阵,惊动了一支支夜间寻哨的队伍。但是在拦截询问之后,带队寻哨的军将,都纷纷对来人行礼而退。
这数十骑漏夜而至的人马,簇拥着一位顶盔贯甲,须发皆白的老将,正是兴元府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的王坚。
这名忠顺军出身,戎马四十年的老将军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但坐在马上仍然腰背笔直,目光炯炯。在此次蒙哥侵蜀之役中,王坚所据守的钓鱼城就好象一颗卡在蒙古大军喉咙口的铁钉,整整抵挡了蒙哥大军八个月的围攻,仍然屹立不动,直到蒙哥主力绕道东下。而后,王坚又主动率军出击,打退了蒙哥留在钓鱼城周遭的军马,彻底解了钓鱼城之围,还打通了钓鱼城和重庆的交通。
今日,他便是奉了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的召唤,从钓鱼城赶来的。
不过连日急行而来,王坚的大将仪态仍不稍减,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之姿,更是与大宋诸将有天地之别,颇有昔日孟宗政创建忠顺军之时的风范。一想到昔日的忠顺军,这位老将军就忍不住的感慨。
那时的忠顺军是军民一体,屯田自养,灌溉十万倾,户户自养军马,自备武器,人人操练武艺,无不精熟。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都不曾在忠顺军手低下讨过好。那时的忠顺军不仅能稳守襄汉,还能不时出击河南,把战火烧到蒙古人的地盘上去。
可惜,自孟忠襄死后。忠顺军各部就开始凋零败坏,朝廷又有意将忠顺军大部调离襄汉,使他们失去屯田自养的根基,军将之家也没有了养马习武的条件,自然也无子弟兵可用。之后兵员全靠募集。带兵之将也都一个个掉到了钱眼里面,没有几人还在认认真真带兵练兵了。
也就是王坚这个在忠顺军干了一辈子的老将,已经习惯成自然,还保持着昔日的作风,所以合州之兵在四川宋军中算是首屈一指的精锐。
但是在余玠被害,朝廷连着派了余晦、蒲择之两个一窍不通的低能统帅之后。川军的士气已然低落到了相当的程度,哪怕合州的精兵,也只能坚守堡垒而无力出城和鞑子大军决战了。
这一次要不是鞑子大军东下,钓鱼城之围真是不那么容易解的。
可是东下的鞑子大军,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抵挡?贾似道么?一个文士能做到他这样也是不易了。但是和孟宗政、孟珙还有余玠相比。贾似道的将才实在差得太多。
至于吕文德……豪奢之名谁人不知?要是早个三十年,他或许还能不畏艰险。但是现在,早就是朽了,如何还能带兵?
这大宋的江山,真是有危如巢卵之势了!
满腹的心思之中,王坚这一行人马已经被巡夜的军将士卒,殷勤的一程程送入重庆府城之中了。
王坚麾下亲卫,在马背上左顾右盼。重庆府城的城池倒是坚固。三面环水,城墙高大,堡垒层层。但是进了城门之后。却仿佛和城外的金戈铁马,烽火连天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然城内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巡夜士卒并不算少,但是并没有严格宵禁。各种轿子、车辆在衣着华丽的仆从陪伴下络绎不绝的往来,酒肆、青楼之中还不时传出丝竹之音和欢笑之声。城中的豪宅也大多灯火通明,不用说定是主人的招待宴客了。
四川本就是重地,文武官员车载斗量。豪门大族不知凡几。此次蒙古入寇之后,大多集中到了四川制置司所在的重庆府。这里毕竟是四川城池最坚固,驻军最多。市面也最繁华的所在。
只是这些逃难避祸的老爷们就不能低调一些,和守城的士卒们一起过几天同甘共苦的日子么?
望着满城繁华温柔的景象,王坚一行人马对这场抗蒙之役的信心又堕了几分。
更让这位在钓鱼城苦苦支撑了八个月的老将诧异的是。这重庆府城深处,被重重拱卫着的四川宣抚制置司所在,竟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丝竹之声传出。制置使司居然也在设夜宴,这可真有些醉生梦死的意思了。
这蒲择之吃错什么药了?真的打算破罐破摔,混吃等死了?
王坚皱着眉头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廊,终于直入制司节堂。节堂之外,站满了锦衣灿烂的亲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六尺多高的大汉,手中兵刃在牛油火把照射下闪着寒芒,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像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