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屹立在大山中三十多年,见证了中国一系列历史变迁,也随之起起伏伏的军工厂家属院,也随之陷入了黑暗的沉静当中。
虽然大病未愈,身上软缠缠的抽不出力量,但是齐烈阳却一直没有睡着,他只是静静躺在床上,直到睡在身边的齐鹰云,呼吸声渐渐悠长而均匀起来,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静静望着大哥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许是因为全身的伤口依然很疼,纵然陷入沉睡,齐鹰云的眉头依然微微皱起。现在是九月下旬,纵然是到了夜间,透过纱窗吹进来的山风中,依然带着几分燥热,可是齐鹰云的身体却微微蜷缩起来。
齐烈阳依稀记得,在某一本杂志上曾经提过,人在睡觉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温度的关系,而把身体蜷缩起来,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可能是正在做着什么噩梦,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齐鹰云的额头上不停浸淌下来,在他的脸上,更露出了挣扎的神色,齐烈阳下意识的撑起身体,想要用手帕擦掉齐鹰云额头上的汗水,可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不知道用相同的姿式,呆呆的望着大哥有多久,直到在黑暗中,在齐烈阳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叹。
这一声轻叹,仿佛是来自某个异次元空间的悠然低鸣,带着不切实际的飘渺与虚幻,无论齐烈阳怎么睁大眼睛,在他的眼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也许,那个就算是直接出现在齐烈阳面前,也看不到身影的奇异生命,就站在齐烈阳的面前和他彼此对视,过了半晌,他低声道:“咦,你怎么这么镇定?”
齐烈阳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穿好衣服,用尽量可能轻的动作,走出了卧室,直到走出了自己的家,站到宿舍楼前方小小的空地上,确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齐烈阳才终于开口说话了:“为什么还跟着我?”
“我也不知道。”
那个声音的主人,仿佛也在考思,过了半晌他才回答道:“也许是因为你的血无意中滴到了我的骨头上,也许是因为你拿了我的手镯,反正我明明留在了自己的坟包前,可是一转眼,就发现又回到了你的身边。其实,我也很好奇,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能听到我声音的人。”
齐烈阳略一思索,“你的名字是雷月?”
黑暗中,那个“他”回应了一声:“嗯!”
发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经过最初的惊愕与警惕后,好奇这种东西,突然就像燎原之火般在齐烈阳的心里扬起:“喂,你真的是鬼吗?”
雷月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在那些墓碑上,清楚的刻下了坟包里的人,死亡的日期,齐烈阳继续问道:“你已经死了快三十年了,干嘛还赖着不去投胎转世,吓唬人很好玩吗?”
“我也不想啊。”
雷月的声音很无可奈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恢复了意识,当我象穿透空气一样,从坟里飘出来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活着的时候,带着一帮兄弟天天‘破四旧’,天天打击封建迷信,可是看着我自己的样子,我用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鬼’这种东西存在。然后,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麻烦!”
听得聚精会神的齐烈阳,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什么麻烦?”
“在传说中,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魂,很快就会有牛头马面前来勾魂,在它们的带领下,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后,就可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雷月的声音变得极度郁闷起来,“我刚刚恢复意识,还打算招集身边的兄弟们,见到牛头马面后,就把它们全部打倒再踩它们一脚,革了这些封建作孽的命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我还想着,如果真有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纵然我没有彭大将军‘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的霸气,最起码也要干得轰轰烈烈,让那些阴卒小鬼们,见识一下我这个司令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