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陷落,南京震动,官军迅速从附近各州县抽调兵马围剿,官军势大,再去打扬州有些不切实际,于是张献忠在地图上大手一挥,全军向西撤退。
撤出六合后,张献忠先是带兵攻打庐州,谁知庐州城防坚固,久攻不下,继而转攻安庆、和州,却都没能打下来,反倒折损了不少人马。无奈之下,张献忠只好又撤围去攻滁州,也活该他倒霉,这才刚围城没两天,左良玉的十万大军杀到了。
在官军的猛烈攻势下,西营义军抵挡不住,死伤惨重,张献忠带着残兵败将狼狈而逃。
由于一直以来义军都是流动作战,全靠攻下城池后夺官仓之粮解决给养问题,如今一连打了几座城都没能拿下,后勤补给一下出了大问题。在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这套组合拳的打击下,张献忠犹如丧家之犬,处处挨打,根本无处栖身。
至八月,张献忠带着西营义军好不容易进入湖广地界,却又遭熊文灿的拦截,军队锐减至七万人。好在熊文灿一心想着招抚,不愿赶尽杀绝,张献忠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冲出重围后,张献忠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并召集西营主要将领,在路边地上铺开作战地图,大伙聚拢在一起,围成个圈,共同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他娘的!怎么俺老张到哪里,这官军就跟到哪里!跟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连吃败战,面对身后紧追不舍的官军,张献忠忍不住爆了粗口。
冯双礼亦是忧心忡忡地向他禀报道:“敬帅,军粮告罄,弟兄们这些时日皆是忍饥挨饿,人困马乏已经到了极限,现如今又有左良玉大军紧随于后,却该如何是好?”
见诸将皆陷入了沉默,再没有一个说话,定国于是伸手指向地图上南阳的方向,向张献忠提议道:“父帅,听闻近日南阳城中兵力空虚,不如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南阳,以解给养不足的燃眉之急。”
张献忠顺着定国手指的方向,将目光移了过去,看着地图思忖了片刻,不放心地问道:“定国,这个消息是否准确?”
“在得到消息后,孩儿放心不下,又让陈玺乔装打扮,再去打探了一番,千真万确!”定国拍着胸脯向张献忠保证道。
“即是如此,倒不妨一试。”天无绝人之路,如今除了去南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张献忠当即表示了同意。
“不过南阳毕竟城池坚固,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张可旺插话道。
“这倒不难!让弟兄们全都换上缴获来的官军衣甲,打着左良玉旗号,自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阳。”说罢,张献忠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情。
数日后,张献忠亲率西营义军,乔装打扮成官军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南阳城下,并在南门外驻扎下来,准备等到天黑之后,再伺机夺城。
南阳知府陈振豪闻报,说左良玉领兵已至城外,赶忙带着城中大小士绅出城犒军。
听说陈知府出城,张献忠拍案而起,大喜过望道:“好呀,本想着等天黑再摸进城去,没想到你小子倒自己送上门了!擒住了你,何愁拿不下南阳?”
张献忠立刻下令,在中军大帐外布置下刀斧手,随即快步往帐外走去。
刚一出帐,就看见定国匆匆赶来,拱手言道:“父帅!这陈知府暂时动不得!”
“如何说?”定国的阻拦,让张献忠有些意外。
定国于是对张献忠解释道:“父帅,您想,这南阳府乃是唐王的封地所在,去岁虽有朱聿键勤王被废之事,然朝廷已改封其弟朱聿鏼为王。乱世中死个知府,皇帝或许不会治罪,但一旦失藩却是死罪难逃,城中守备岂肯为一区区知府,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听完定国的话,张献忠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就在这时,老营总管王尚礼大踏步走了过来,小声禀报道:“南阳知府陈振豪带着城中士绅数十人,押送犒军钱粮共计一十五车,已至辕门外,如何应对,请敬帅速速定夺!”
张献忠摸着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定国,最终还是把手慢慢放了下来:“且让刀斧手都撤了吧!俺老张这就去会会那知府大人!”
待张献忠走出辕门,陈知府及众士绅已经在外头翘首恭候了大半天了,此时正逢酷暑时节,烈日炎炎下,一行人皆是大汗淋漓,衣衫从里到外湿了个透。
见张献忠气宇轩昂,目光凛冽,陈知府认定此人便是左良玉,急忙上前施礼道:“下官南阳知府陈振豪,拜见镇台大人!”
张献忠阴沉的脸庞陡然换上一副笑脸,一把托住陈知府的手,客气地说道:“府台大人多礼了,俺老左就是个粗人,平生最敬佩的就是你们这些知书达礼的读书人!快快里面请!”
张献忠吩咐定国将十五车钱粮拉进后寨入库,然后热情地拉起陈知府的手,将众人迎入中军大帐。
“府台大人,请上座!”张献忠拽着陈知府就往帅案上拉,陈知府见状忙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镇台大人乃一品总兵官,下官区区一个四品知府,怎可僭越?”
“让你坐,你便坐!再推三阻四俺老左可就生气了!”张献忠双目一瞪,陈知府浑身一个激灵,不知怎么着整个身子瞬间就软了,吭哧一下坐在了中央帅案上。
张献忠于是走下帅案,坐到一旁,又邀请众士绅一并入坐,就着案上的酒肉吃喝起来。
不曾想就在此时,左良玉领着先头部队一万骑兵也进入了南阳地界,在南阳城外非但不见张献忠的兵马,却出现了一座打着左良玉旗号的官军营寨,这让左良玉感到好生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