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醒过来之前就觉察出了刺痛。脑袋两边太阳穴的位置,好像插进来两根尖细的针。这种痛实在太微妙了,它们隐而不失,隐而不发,却又执着而坚定地折磨着她。
她醒过来时,觉得满目都是刺眼的光亮,但瞬间过后,那些光亮如烟般消散,黑暗迅速取代了它。她的脑子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片空白,眼中的黑暗又不能给她任何现实的提示,于是,她最初以为自己身处一场梦境之中,但梦中的黑暗也不会这么浓。
脑袋还在隐隐地痛,身体好像变得很重,想要移动一下都是非常艰难的事。她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坐起来的念头。现在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躺在一张略显坚硬的床上。这肯定不是自己那张柔软宽阔的床,除了床单的质地不同,还因为她睡在这床上,有种极端压抑的感觉。
那种压抑来自何方,她无从得知,黑暗里,她无法得知任何跟处境有关的情况。她只能这么仰面躺着,凝视着黑暗,呼吸着黑暗,让自己沉入黑暗。
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她还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出了汗,但身体却仍然冷冰冰的。她像置身在烈日下的海滩,身子浸在海水中,而头却袒露在骄阳之下。
冰冷的海水,将她的身体浸得如冰样寒。她想自己一定是冻僵了,否则为什么不能移动身体呢?既然身体变成静止的了,那能动的就只有思维了。而且,她现在确证自己是清醒的。
想些什么呢,想自己是不是身处梦魇?
梦的感觉不会如此真实,而且,人在梦中是不会觉出疼的。
如果不是身在梦中,哪里的黑暗会这么浓呢?
她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儿,只听到了寂静。她觉得寂静也像黑暗一样浓。她吞咽口水与眨眼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实在太静了,她只倾听了一会儿,就无可忍受了。她想大声地叫,不管怎么叫,只要能发出点声音就行。
但这对于她居然也成为一种奢望。她嘴巴费力地张开,喉咙里几个音节晃悠了一会儿,又无声地滑落下去。这让她恐惧,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到那深深的寂静中去了,她成了寂静。
看不见,听不着,思维是惟一剩下供她驱使的行为。
——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她忽然开始恐惧起来,她想到如果这些黑暗和寂静永远都不消失的话,她岂不是就要永远像个死人样躺在这里?
还是这里本来就是地狱?
想到地狱时,她忍不住低低**了一声。**过后,她怔住了,因为在寂静里,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再微弱的声音也能打破沉寂。她像受到了鼓舞,冲动地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声音,那些声音模糊不清,但却让她看到了希望。
而且,她在吐出那些嘶哑的声音的同时,发现手脚也可以轻微移动了。
她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扭动着,嘶叫着……她蓦然停住了动作,心跳却陡然加快了许多。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声音她无法辨别来自何方,却一下子弥漫在她周围。
她仔细倾听,那声音又连续响起来。好像有人在她不远的地方敲鼓,鼓声异常沉闷。
她还是无从辨别那声音的方向,但没用多久,另一种声音传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思想,便有一束光亮涌了进来。
光亮那么强烈,像是把天冲开了一道缺口,那些光亮浪一下泼下来。她虽然及时闭上眼睛,但还是觉得双目瞬间被刺伤了,还有脸上的皮肤都有被烧灼的微痛。
光亮里有些阴影飘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自认为可以适应那些光亮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原来那光亮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强,她立刻又想到,光亮是被一个阴影挡住了许多。那阴影此刻就直直地落在她视线里,她很快就分辨出那是个人的形状。
她全身的神经都骤然收紧,一些恐惧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阴影有着煞白的脸,细瘦的身子被裹在一件黑色衬衫里。那黑色衬衫只解开领口最上面一个扣子,袖口也扣得严严实实的。阴影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他的下巴尖得像把椎子,两颊深凹进去,鼻子便显得特别挺,卡在鼻梁上的眼镜显得特别大。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在公司电梯里。
所有失去的记忆此刻都纷沓而至。她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然后思维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她又晕了过去。
他盯着躺在箱子里的女孩,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有了许多下意识的快感。那箱子像一口棺材,但却比棺材要宽敞许多,几乎占据了这个房间一小半的地方。箱子用楠木做成,结实极了,而且,箱子里面,他还用上好的隔音材料做了修饰,这样才能保证那女孩在里面发出任何声响,都不至于传到房间外面。
这个箱子做成已经三年多了,现在里面躺着的,是第七个女孩。
他已经从那女孩随身带的包里翻出她的身份证,知道她的名字叫袁莉。袁莉,他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这名字像箱子里的女孩一样普通。
现在这个普通的女孩已经成了他的猎物,他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来给她一个教训。他盯着袁莉的面孔看,那张脸上本来应该化着整齐的妆,但现在妆花了,黑色眼影垂了下来,耷拉在眼睛下面像一截长长的眼屎。还有因为出汗,她的脸上清晰地现出几道粉底的痕迹。
他去找了条毛巾,浸了水拧干,过来替袁莉擦脸。
他不喜欢跟一个邋遢的女人呆在一起。
现在袁莉的脸干净了,他俯下身看得很仔细。原来这女孩的皮肤还很白皙,那么她为什么要化那些很俗气的妆呢?他想了想,很快便释然了。他现在认定了这是个极其肤浅的女孩,否则,她怎么会在电梯里那么放肆地讥诮一个陌生人呢?
想到这女孩在电梯里的言行,他立刻就愤怒起来。
他会好好教训这个女孩的,他要让她知道,瘦人也有自尊,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践踏一个瘦人的自尊。
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教训她,他想了会儿,便决定就这个问题好好跟袁莉商量商量。
袁莉被打了镇静剂,已经昏睡了一整天。刚才他听到箱子里有动静,打开箱盖。袁莉肯定被吓坏了,他从她再次昏迷前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她为什么会这么惊惧呢,她在电梯里不是还很张狂吗?
他心里充满了些恶意的快感,替袁莉检查了一下,确信她的身体无恙,便搬了张椅子坐在箱子边上,等着箱子里的女孩醒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袁莉脸颊的肌肉动了动。他赶紧把椅子往后面移了移,确保袁莉睁眼时不能看到他,否则,她要再晕过去就不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确信袁莉已经醒来,这才慢慢踱到箱子前,袁莉看见了他,身子竭力扭动着,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恐慌。她张大了嘴,发出些含混不清嘶哑的叫声。那些叫声极微弱,却好像从她五脏六腑中发出来的一般,让他听了紧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