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考古大概是最博学通闻的学科之一。自信一些,去掉“大概”,要是脸皮再厚一点,“之一”也可以去掉。
考古学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仰头能断阴晴风雨,俯首能辨土质土色。
横跨数理化,打通文史哲,上午实验室测年代、量数据、验材质,下午古籍部阅典籍、翻档案、查资料。
右手笔杆,左手手铲,做得了论文,下得了探方。鼻梁上架着眼睛,脑袋里装着古今。
度土相原,视景望气,敦啄胜美而会集休祥,古之作室建国者固有之,则今之考古者必会之。
至于辨识铭文、推演时令、相面卜卦之术,虽无相传之师,久见即悟而已。
除此之外,考古学者多多少少还要有一些艺术细胞,要问原因嘛......
郭莫堂博物馆最近翻出了几份很有年代的讲义,老师宝贝一般地带到了课堂,小心翼翼地展开,其上是钢笔绘制的史前动物还原图像,纹理清晰,栩栩如生。
一个班的人涌到讲台前去看,老师站在后面,遥遥地讲解,“这是从前老先生们手绘的讲义,没有电脑的年代,先生们就是这样一笔笔画出来的,这是老先生们的态度,也是本事。”
提起这个,老师语气间满满的缅怀与敬仰,透过那暗黄色的纸张,仿佛看见了昏黄的烛光下先生伏案绘图的背影,木构的书桌,古老的郭莫堂,老师几乎能触摸到那虚晃又浪漫的诗意,却偏有人不解风情。
故宫偏头跟清漪嘀咕,“这只牛长得好丑,没有家里画师画得好看。”
清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没上色,这纸张也粗劣......”
秦宇撇撇嘴,拉着穆华夏往前挤,前面,武林玉正皱着眉头,似乎要将这纸盯出一个洞来。
“看明白什么了?”秦宇越过他肩头问他。
武林玉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捅了捅身边的周猿,“这些动物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
周猿也在研究,他用手扶着他那厚重的镜片,几乎要趴到图纸上去了,“肿骨鹿的尾巴是长这样吗?”
没人能回答他,这位“年迈”、健忘却又较真的朋友只好自己嘀咕,“我觉得我见过的不长这样啊......”
唐商摩挲着下巴,行家一般地品评,“这笔触,倒是有几分胡人作画的味道。”
元莽搭着他的肩,“别胡说,要我看......”
眼看着这画风越来越偏,老师大声清了清嗓子,惊得周猿差点儿把眼睛掉图纸上,“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们的态度,和精神。”
“哦。”老师发话了,元莽只好将没说出来的高见吞回去,乖乖应了一声。
这可真是我带过的最难带的一届......年轻的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收好了图纸,“给你们看这些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们,考古的老先生们是自己绘图的,这个传统延续到今天依旧没有变。
“尽管现在已经有了先进的成像技术,但很多数据照相机拍不出来,可绘图纸可以。
“这些等你们下田野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够用闲暇的时间,增进一下绘图技术。”
说到这里,老师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往届学生的灵魂绘图,长长叹了口气,“不要等到时候,画出些......鬼都不认的东西。”
方才负手指点江山的几位顿时消停了,很显然,胡说八道是一回事,亲自上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