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南没有在赵家门外见到孟岩,回到向家时老廖头也说隔壁孟家再无人来过,她本想到隔壁去知会一声,道是她已经到赵家见过了孟青桃,但想着赵家今夜之变以及她在霓阁之所见,便作罢。
依孟家上下的性子,即便她不过去,他们也定会再过来找她,她又何必费这一份心。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再听到任何与孟家有关的消息,会是死讯。
就在赵家被巡抚大人亲自率人严查的那一夜,孟家宅子里统共七口人皆被一刀割喉毙命,上至一家之主孟岩,下至后厨专做粗活的大娘,无一幸免。
巡抚大人在审查赵家种种的同时已将此案破了,此系赵家大小姐赵慧馨买.凶.杀.人,只因她觉低贱的孟家人污了她的眼与清听,仅此而已。
孟江南闻此讯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道不上悲恸,却也不是全无感觉,虽然孟家将她算计得不余分毫,可他们终究是活生生的人命,也并非他们人人的所作所为都已至死有余辜的地步,却只因为赵家小姐的不顺眼而全丢了性命。
可悲。
可曾经的她以及那些被赵家残害迫害的所有人又何尝不是因为赵家人眼里所谓的“原因”而丢了性命?
孟家更可悲的是,嫁做城东刘家做继室的大女与嫁做城西杨家做妾室的三女在闻此讯后既不是想着上官府求公道,更不是想着为死于非命的爹娘处理后事,而是争相来抢孟岩留下的财物,以致其尸身置于官府尸房中数日都无人前去收殓。
最终是孟江南这个已与孟家毫不相干的“女儿”为横死的孟家人办了后事,然而孟家宅子已经被大女孟橙芸低价卖了出去,尸体无法再抬回孟家,唯有直接抬去下葬。
可叹孟岩这一生人都精于算计,到头来却险些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孟江南看着眼前的新坟,尔后慢慢地跪下身来,将臂弯的挎篮搁到地上,拿了挎篮里的线香来点上,再将纸钱于坟前焚烧。
孟家一直将她视作死不足惜的货物,但终究也算是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住处,她今做此事,便算是还了孟家这些年的“恩”,从今往后,她便真真是与孟家再无瓜葛。
“吕大人今日堂审已定了赵家兄妹二人及汪齐成之罪,民愤民怨震天,其恶昭昭,虽非十恶之罪,却有更甚,皆处凌迟之刑,只待三司会审,今上勾决。”向漠北不知何时来到了孟江南身侧,看着眼前的新坟,缓缓道。
马车停在不远处,向寻立在马车旁。
他是特意自府衙来告诉她这一消息。
孟江南正将纸钱投入火中的手猛地一颤。
“赵家府邸里的无辜之人,也会待查明后一一还其自由之身。”向漠北又道。
孟江南用力点点头,再点了点。
跟前的火刺得她眼眶滚烫。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已满面热泪。
太好了……太好了——!
直到所有的纸钱都化作灰烬,灰烬又被拂过的风吹飞,孟江南才慢慢站起身,看向向漠北,弯了眉眼与嘴角,笑道:“一起回吧,嘉安。”
她眼眶通红,面上却早已没有泪痕,唯见笑颜。
向漠北微微颔首:“嗯。”
向寻在驾着马车载向漠北与孟江南离开时看了孟家的坟冢一眼,心想今次之后,怕是这些座坟冢要永成荒坟了,小少夫人待其,仁至义尽了。
马车行至城中时,向寻忽然紧勒缰绳,使得车内孟江南的脑袋在车壁上重重磕了一下。
向漠北抬手掀开车帘,向寻忙抬手比划解释:“忽有一疯妇从旁冲出来,险些撞到她,可有惊着小少爷?”
孟江南虽看不明白向寻的手语,但她看见了那所谓的疯妇。
只见那疯妇蓬头垢面,然身上的衣裙却是绸缎料子,此刻正站在马车前,一边甩着衣袖一边哼着曲儿,兀自笑着,对周遭路人投来的目光与指点毫不在意。
忽地,那疯妇朝马车方向转过了身来,冲着马车上的孟江南咧开嘴“嘻”地一笑。
孟江南怔住,双目大睁。
只听周遭路人指着那笑嘻嘻唱着曲儿的疯妇道:“听说这女人是那姓汪的狗官的小妾,才入了他帐中没多久的。”
“好像是那个一夜惨死的孟家的女儿。”
“那怎么说疯就疯了?”有人问。
“谁知道呢,听说是在汪狗官城郊的宅子被查封的那日,这女人就疯了。”
“啧,这疯了也有疯了的好,汪狗官犯了那么大的事,其家室的下场可不见得会好。”
“恶有恶报!该,该啊!”
……
周遭人议论纷纷,那疯妇如不见不闻,笑着唱着跑开了。
孟江南的视线一直跟在疯妇身上,直到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