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学着点,这次陈太尉呕心沥血,终于解决了蝈县白牡丹认水土的这一大难题,才在这京城中争相怒放,所以你要把这技术牢牢掌握,这宫中园圃里的白牡丹,你可要随时给盯紧了,别让那些园丁又给糟蹋了,最后前功尽弃。”
“是,皇上,奴才一定督促去办,这次皇上没有解雇那些没用的废物,也是皇恩浩大,他们应该殚精竭虑,知恩图报,感激涕零的报答皇上的龙恩,让白牡丹在宫中越开越香!”
“你去办吧!我现在准备先画一副看看,是否别有风味。”
付德高见宪宗帝兴头正浓,也不好打扰,就恭身而退,去各内廷衙门察访去了,比如上次功勋卓著的新疆纯种大苍猊犬,一夜间秒杀西北的群狼,也为宪宗帝的出行保驾护航。
这苍猊犬也和付德高的兴致如出一辙,都是凶残而求富贵。
由于蝈县金沙滩的白牡丹因为陈平的移植成功,身价大跌,那些原本靠金沙滩牡丹的经济效益增加收入的官员,都恨之入骨。
县衙门现在门可罗雀,以往每年几次宪宗帝都会亲自出巡到蝈县来观赏白牡丹,现在是人去楼空,黄鹤一去不复返,金沙滩千载空幽幽。
“这么好的皇宫贡花,现在竟然会一无是处,但愿今年能恢复原来的繁荣景象,但前提必须是宫中的白牡丹都凋谢不在。”
这蝈县官员的心里都这样诅咒着,并且天天不忘念叨,希望陈平的白牡丹是昙花一现,不日都索然凋谢。
没有了银子库府的收入,这县太爷日子就过的结结巴巴起来,以前可是府衙内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娇妾成群,现在是萧条冷市,更甚的是连巴结上一级官员知府的疏通费都拿不出来,这无疑让县太爷头痛的很。
对陈平太尉牡丹移植的大功告成,恨的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如果在嘴里见机投入一块大硬骨,那肯定立刻碾碎为齑粉。
但抱怨终究改变不了现实,诅咒哪怕是日夜万遍、唇干舌燥,也收效依旧罔然。
既然如此,那只能想其它办法了,只能以增加百姓的赋税来填充空虚的府库,来满足县衙官员的个人私欲。
而这无疑是加重了蝈县人民的负担,蝈县百姓茨门圭窦,衣不蔽体,筚路蓝缕,流浪乞讨者也渐渐增多,田亩兼并则日益严重,并且把金沙滩的白牡丹都铲除的干干净净,连根拔起,并经过杲日曝晒,燥荻枯柴一般的付之一炬。
熊熊大火,噼里啪啦的烈焰,从中午开始,整整烧到日落西山,蝈县的夜空竟然是红色的縠纱帷幔。
后直接成了粮食作物用地,这白牡丹花瓣茎根烧成的土壤,黍粟荞稷长的枝繁叶茂,产量骤增,但对于衙署的横征暴敛比起来,那还是杯水车薪、不啻霄壤。
从此蝈县由一个人人争相赴任的富县,一夜之间变成了退避三舍的穷县,这是连宪宗帝都万万没有想到的,从户部的稽薄籍册看,这蝈县的赴任官员都是国子监太府出去的学士,还有知府的下任,并且拍马屁在户部蔚然成风,都不惜重金,卖官鬻爵,为求蝈县衙门的金交椅位置,而绞尽脑汁,卖田砸锅,不惜一切。
现在连白牡丹都毁了,如果京城白牡丹一旦出问题,那就永远也别想再有这金沙滩的白牡丹啦。
“白牡丹出问题了,付德高你快去看看其它地方有没有异样……”
朱见深一日画着画着,突然一瓣牡丹花瓣凋谢,掉在御书房的紫檀木做的书案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眯一睁了几回,然后又过去直接用手抓了起来。
发现这花瓣正是白牡丹的花瓣,并且这花瓣一点水分都没有,摸着如同绸绢的质感一样,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快去看看,还愣着干嘛?”“是……”
付德高后面跟着的一尾巴,是一个小太监,也急急的接踵而出。一晃都不见了,去各内廷察看一遭。
结果回报果然如出一辙,那白牡丹是昙花一现。蝈县的水土是任何地方无可替代的。
朱见深大怒,他的眼角有湿湿的泪水。
“这蝈郡县的金沙滩牡丹谁铲除的,抓起来给朕全部杀掉!”
“杜览,你赶快去蝈县,见之格杀勿论。”
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宪宗帝决定为白牡丹报仇。
加急文告,一路封锁消息,连知府都蒙在鼓里,第二天,杜览一进县衙,吴构县令还在昏睡中,急急穿袍带帽出来迎接,方如梦初醒,知是皇帝的锦衣卫,遂跪在地上吓的魂不附体。
“皇上有令,令你们交代是何原因把金沙滩白牡丹镢除而改为良田的!”
一个杜览的下属锦衣卫声音呛咛地念着谕旨。
“限你们一个时辰写好,不然格杀勿论。”
那跪着的县太爷吴构顿时双腿发软,溺溲四溅,湿了内裩袴袍。都写好罪状后,顷刻间人头落地,血染衙门,滴腥如醯,若成衢水,有衙门石狮子上的,有大门狴犴上的,有廨署门匾牌上的……,到处都是,目不忍睹。
妻孥娇妾也成了刀下鬼,一个个命赴黄泉。
蝈县金沙滩的白牡丹注定只是一个历史,都因南花北移的成功,使金沙滩的白牡丹顿时不值几缗,遂付之一炬,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火海中,焰如枫叶荻花秋瑟瑟,烟似云翳山峰阔苍际。
不留一点灰尘在其中,也没有一点白牡丹的残香,什么都没有,只有荒芜的沙丘,依稀的灯火,残垣垝敝。
“皇上啊!这白牡丹之事,不可再扩大啊!就此平息为好。”
殿中太师冯莫斋死谏宪宗帝,否则这宪宗帝真的连太尉陈平都不放过,决定抉除殆尽。
“陈太尉虽然被皇上说是欺君之罪,但其忠心耿耿,一心为国,这白牡丹才是事情的根源,责不在陈太尉身上啊!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师,你这是蛊惑圣上,你难道也与陈太尉是同党,昨日居庸关有报,说太尉未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冬制棉衣等后备物资运到,致使兵士因一时缺少之需,才使觑视已久的吐蕃骑兵得以骚扰偷袭成功……”
付德高扇风点火,巴不得连太师一起都打入大牢,则自己就可以专权恣意妄为。
“你这付德高,竟敢诽谤老夫,老夫在朝廷的时候,你还穿开档裤呢!你竟然恬不知耻的说起老夫来……”
冯莫斋勃然大怒,眼如红球,焱焱发光,直捣这个卑鄙的小人,宁可死谏与宪宗帝,也要把这个付德高碎尸万段。
“别吵了,太师啊,这陈太尉是有罪的,单不说牡丹之事,前几日居庸关那股骑兵怎么回事,居庸关乃我大明第一雄关,西北的咽喉要塞,如此重要关隘,陈太尉竟然也会疏忽大意,玩忽职守,连快过冬的棉衣都没准备,这渎职之罪,必须承担。”
“皇上,微臣看陈平大人是宫殿内的公文延误所致的,并不是陈太尉之过……”
谏言的是著书郎梁洐,原在翰林院,后被封于大学士兼任宫内著书郎,陪伴皇上学习练字等。
今日他刚好受宪宗帝之邀,来给宪宗帝上课,关于王羲之的书法练习。
“你也给陈太尉说好话,关键朕是放心不下这白牡丹啊!白牡丹一失,朕心恍惚啊!”
“皇上,白牡丹娇媚且丰满,但京城风土不宜六散其气,失之也是必然,陈太尉也是呕心沥血,放得白牡丹花落京城,但只是牡丹本身太过娇媚,致使思乡憔悴,今日暴毙也属自然,所以皇上应该宽慰。”
梁洐学识渊博,哲理深厚,循循善诱,使朱见深的心情稍微出现好转。
“这样吧!先把太尉打入大牢,交于大理寺的白寇都御史审理此案,过三日定夺,然后发配西北大漠!”
冯莫斋见宪宗帝注意已定,已经是无法挽回。遂退出寝宫,自我悲愤去了。
他的袍袖是挥的如此大幅,如此的奔放。在宫殿闳门外的大道上发出阵阵的拍打声,如搏浪罅隙的穿空,卷起汹涌千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