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白昼最短(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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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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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天一大早,陆尔白就被苏慧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

苏慧准备了些年礼,想要送给陆家跟郑家平素里还来往的一些亲戚,这些年,几个孩子都不在她身边,那些亲戚看她一个人孤单,没少来她家陪她解闷,偶尔帮帮她的忙。这不,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回来了,她想着让陆尔白领着郑冬至一起去亲戚家,明着是送礼,暗着是想让两个孩子互相认识下双方的亲戚,等过完年选个好日子把婚事给办了,她也就了了一桩心愿,对陆琪跟郑林都算有交代了,剩下的,只要把昼景找回来,她这个当继母的也算是任务完成了。

明白母亲的意思,陆尔白没有拒绝,当即答应了苏慧的请求。

起床,穿好衣服,回头他看到郑冬至也醒了,她正歪着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他上前亲了她的额头一下,问:“你要不要起来跟我一起去?”

他刚接电话的时候,郑冬至就在他的身旁,隐约听到了苏慧在电话里都讲了些什么,闻言,她只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慢悠悠地摇头道:“我能不去吗?别说你家亲戚了,我们家亲戚我都不怎么认识,我又不会说话,去了太尴尬了,而且我有点累,出院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知道她是怕被长辈们催他俩的事,所以不想去,陆尔白也没有点破她,遂了她的心道:“你身子还没有好透,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去走一趟,可能中午来不及回来了,我让小董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他本想说冰箱里还有食材她想吃的话也可以自己做,后又想想,就她那做饭的效率,估计到中午她都不一定能吃上饭,还是让人送过来方便些。

郑冬至对于吃的没多大要求,陆尔白不在家,她吃什么都无所谓,所以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将被子蒙在了脸上,倒头又睡了过去。

陆尔白见状没再吵她,简单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后,他离开了公寓,开车去了苏慧所住的小区。

待陆尔白一走,郑冬至立刻睁开了眼,拿起手机给小南回了条短信,没多久,小南出现在了陆尔白公寓的门口,郑冬至穿好衣服给她开了门。

小南一进屋就将手中的文件袋交给了郑冬至,郑冬至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茶几上,她拿着贴着她照片的护照本看了一会没有说话,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

“他什么时候离开你家的?”许久,郑冬至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冷漠地问小南。

“昨天晚上,将近十点左右,他受了伤在我那睡了一会,直到有人来接他。走之前,他给了我这些东西,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小南如实回答道。

“为什么你见到他没有立刻通知我?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郑冬至猛地回头,脸色阴沉地盯着小南质问道。

“我……我知道。”小南顿了顿,难言道:“但是郑先生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而且你跟陆检在一起,我怕贸然跟你说这些会引得陆检怀疑,所以我昨晚才没敢直接找你,一直等到今天早上给你发了短信问你醒了没有,等你醒来才敢来找你说这个事。郑姐,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只是我感觉郑先生他很希望我们走,虽然我不清楚他都在做什么,但我觉得如果我们刨根究底,继续留下来的话,可能对他没什么好处。”

“住口!”郑冬至厉声喝住了小南,浑身颤抖,激动地说道:“他是我哥!他是我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算要走,我也得拉着他一起走。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下,让他留在这里!”

“郑姐!”噗通一声,小南跪了下来,流着泪对着郑冬至哀求道。

郑冬至侧对着她,眼眶通红地用力深吸了口气,待慢慢平复好情绪后,她才朝小南继续道:“小南,我得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我得知道这些,不搞清楚的话,我就算走了,我也不会安心的。你不用多劝我,我心意已决,我一定要找到他才会离开。你能不能帮我再办最后一件事,你去珠海,把我把‘维纳斯’拿出来,再在网上发消息,说这幅画将在画展上被拍卖。既然郑昼景不想见我,也不想我办画展,那我非要办,就算是逼,我也要逼他现身。正月十六是个好日子,画展就定这天吧。拿完画回来,你再请人做点海报张贴在地铁站火车站之类的地方,记得宣传越大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办画展。我觉得他急着让我离开,是怕我受到伤害,所以那天来的人越多我就越安全。等画展结束,你就拿着新护照离开这里,去哪都可以,不要再回来了。”

“郑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的命是他救的,这些年的好日子是你给的,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姐了。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多少,但是,我不是个不知图报的人,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小南抱着郑冬至的腿哭道。

郑冬至的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烁,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小南头顶的发旋,无力道:“小南,我也不知道未来等着我的是什么,你留下来,我护不了你。”

小南拼命地摇头:“没关系,郑姐我不需要你护,只要你让我留下来就可以了。”

郑冬至不再说话,她疼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就如同她即将要走的路一样,黑得让人看不到一点光。

小南在郑冬至那没有逗留多久,从皇家花园离开之后,她立刻坐飞机去了珠海,去那的名物储藏馆拿一幅画。

那副画是郑冬至的成名作,名字叫“维纳斯”,画的是一只女人的手,十指葱葱,纤细又美丽,连皮肤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就像活的一样。乍眼一看这幅画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只手而已,可是仔细看就能看出这只手其实是只断手,手指之间那种虚若无骨的绵软感觉被描绘得淋漓尽致。这幅画的名字叫“维纳斯”,因而很多人都联想到了断臂的维纳斯,所以这幅画也被称为维纳斯之手。

这幅画自从一开始面世被展览过一阵子后,就被郑冬至给藏了起来,大家只能在网上看到这幅画的相关图片,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原作。

郑冬至藏这幅画是因为这幅画画的就是她自己,那个残缺的自己。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缺陷暴露给他人看,像郑冬至这么骄傲的人自然更不喜欢。

之前这幅画之所以被他人看到,是因为她工作的画廊老板无意间看到她在画这幅画,很喜欢。那时候她还没有什么名气,老板想帮她一把,便没跟她商量,偷偷把这幅画拿出来展览,结果没想到这幅画在一年后突然在网上火了,而郑冬至也因此成名。

说来也讽刺,她手没被废之前,她画再多画都卖不出去,她手一废,她的画就红了。不过等她红的时候,她已经跟沈楷峰走了。沈楷峰对她很慷慨,她没再差过钱,所以她让小南将那副画拿了回来,藏了起来。

现在,她再一次让小南把这幅画给拿出来,是因为她实在来不及为画展准备新画了,还有,她需要钱,她的画中再也没有比这幅画更值钱了。

过去十三年的逃亡生活让她明白了钱有多重要,如果郑昼景真出了事,她相信屯多点钱留着防身肯定是没错的。

送走小南后,郑冬至立刻打起精神,把小南带给她的文件袋给藏了起来,然后勤快地把家里给打扫了一番,尽量让自己保持淡定。

一到中午,小董就会过来,奉陆尔白的命令给她送午饭,她不想让他看出点端倪,因为她还不清楚郑昼景跟沈谦的案子到底存在何种联系,但是就现在所发生的事跟她掌握的信息来看,她不得不怀疑哥哥跟沈谦案有关,想到这,郑冬至的心就沉了下来。

【2】

从地铁站下来,张冉去了趟沃尔玛超市准备买些年货。

快过年了,超市里的人很多,人挤人的,她怕伤着孩子,所以没逗留多久,在冷藏柜里买了些新鲜的猪肉后就离开了,想着回去包点饺子放冰箱里,等他回来了一起吃。

虽然她也不确定郑昼景还会不会回来,但她现在起码知道他人没事,她悬着的心也就下了大半。

从超市里出来,她拎着东西站在公车站等车,远远地就看到彬子他们的车停在路边候着她。

她知他们是好意,见她怀着孩子一个人出来,怕年终人多事杂出什么事,但是她还是不想上他们的车。若不是为了向他们打听郑昼景的消息,她平日里都不会跟他们有任何来往。一是郑昼景从不让她进入他的生活,二是她也只想当个普通人,过简单的生活,不管是谭工灵的人还是郑昼景的人,她能不见就不见。

等了一会,公车来了,张冉本想上车,发现车上人太多了,刚在超市被挤了几下,她隐隐觉得肚子有点不大舒服,考虑到孩子,她便打消了上车的念头,站在站台继续等了一会,后见一辆出租车来这才伸手拦下,坐了进去。

到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的,昨天她为了找郑昼景一直没回家,就连睡觉也是在彬子给她安排的酒店里睡的。因为太担心,她一晚上脑子里混得几乎都没怎么睡好,但肚子里的孩子想休息,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合了些眼。可能是不想打扰她,彬子到了早上才告诉她郑昼景没事的消息,至于他人在哪,彬子没说,她也识相地没问。郑昼景能想到通知她没事,她已经感到很安慰了。

从电梯里出来,她走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刚腾出手从包里掏出钥匙,发现屋门没锁,电视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内心一阵惊喜,以为郑昼景回来了,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刚走到玄关处,就看到了坐在大厅喝茶看电视的沈谦,徐建波站在沈谦的身后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张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拎着东西平静地朝他们走了过去,打招呼道:“谦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前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快过年了,你父母都不在了,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来看看你。郑昼景呢,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沈谦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站起身来,对着张冉皮笑肉不笑道。

张冉微笑地看着他:“谢谢谦叔关心,不过谦叔说笑了,我跟昼景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待见我,去哪从不告诉我一声,我也找不到他。倒是谦叔你,派出去找他的人见着他了吗?见着了你也跟我说一声,怎么着他也是我肚子孩子他爹,大过年了,一家人还是团团圆圆得好。””

“小冉你说的没错,过年了,大家都想团圆,但他不该把楷峰给绑了。”沈谦脸上的笑容收住,盯着张冉冷声道,“小冉,你别怪谦叔多嘴,男人嘛都需要管的,不然不会听话。不管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你都替我转告他一声,楷峰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对我儿子的,我就怎么对他的。”

“谦叔这话说的是要对我孩子下手吗?你可别忘了,谭工灵是我外公。”张冉背上一阵冷汗,藏在厚重羽绒服里的身子微微颤着抖,但她还是强装出狠劲来,直视沈谦道:“谦叔,你们的事我从来都不管,所以你不要拿孩子来威胁我,不然别怪我不认你。不管昼景做了什么,你对他下手之前都别忘了他是我男人,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昼景呢!你那么对他,他总归要自保的。不过我跟你保证,只要你不再害他,楷峰他就不会有事。”

“保证,你拿什么跟我保证!小冉,大家都知道,郑昼景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沈谦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着张冉说道。

张冉苦笑了下,继续看着沈谦,目光坚定道:“他怎么待我是我俩的事,还不需要谦叔来操心,谦叔只要记住一点,要动昼景,先把我除了。只要我张冉活着一天,我不会看着他去死的。不管是外公还是你,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好!你很好!你爸跟你外公真养了个好闺女!”沈谦气得直发抖,但又拿张冉无可奈何。他畏惧的倒不是张冉,而是张冉背后的谭工灵。虽说谭工灵已经退休了,但他遗留的势力还在。就连郑昼景都知道收集他们过去所做过的事的犯罪证据,谭工灵又岂会不留一手。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沈谦是不会跟谭工灵撕破脸皮的。

见张冉这边实在问不出什么,沈谦只好带着徐建波气冲冲地离开了张冉的家,再想其他法子把沈楷峰找回来。他知道郑昼景绑沈楷峰不过是想撒个火,报复他找人砍他,顶多打沈楷峰一顿,但不会伤沈楷峰性命的,毕竟郑冬至还在这,只要她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怕郑昼景翻出什么大浪来。

从电梯里下来,沈谦跟着徐建波上了他们的车,快速地离开了张冉所住的小区。

离他们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大众,车里坐着两个人,开车的是黄城,坐在后座的是陆尔白。

“陆检,要跟上去吗?”黄城问陆尔白。

陆尔白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在看苏慧微信发来的信息,苏慧在细心地叮嘱他哪些礼物是给姨妈家的,哪些是给叔叔伯伯的,哪些是给冬至家亲戚的……让他到时候别送错了。

陆尔白简短地过了一眼,回了个“好”字,然后抬眼朝黄城道:“跟,看他接下来去哪?”

黄城得令,发动车子跟了上去,与沈谦的车特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以免被发现。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陆尔白因为上次护送任务失败的事被停职了,但实际上他的工作一直未停止过。

先前他让黄城去查当年郑林厂破产的事,连带着一起查了沈谦最初开的那家润滑厂以及沈谦当年的合伙对象他的妻舅张彬。他发现张彬的丈人是前警察局副局长谭工灵,谭工灵的身份让陆尔白不禁对他起了疑。虽然暂时他们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谭工灵,张彬以及沈谦这三个人跟郑林破产的事有关,也无法证明沈谦发家致富与另外两人的关系,但陆尔白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因为张彬跟沈谦一起做生意没几年就拆了伙,张彬又在几年前就出车祸去世了,所以陆尔白能查到的两者之间的信息很有限,但他并没有放弃张彬这条线,他让人监视了张冉,通过张冉,他找到了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人,那就是郑昼景。

在陆尔白所收集到的信息中他得知郑昼景跟郑冬至分开后就偷渡去了国外,一直在外混日子,做过很多工作,但都干不长久,后来他后来遇到了张冉,张冉用自己的名义给郑昼景开了家皮鞋店,不到一年,那店就火了,生意很好,给他们赚了不少钱。这几年郑昼景一直在国外经营生意,鲜少回来,而张冉则留在了国内。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这两人却是情侣关系。若不是这次张冉怀孕,郑昼景回国陪伴她出过几次门,陆尔白也查不到郑昼景这个人,因为他把他的过去藏得太好了。

一般人是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郑昼景隐藏自己的行踪原因一是可能不想让过去的仇家找到自己,二是他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郑林破产,郑氏兄妹逃亡,郑冬至在深圳遇到沈楷峰,郑昼景在国外碰到张冉,郑林厂倒闭,沈谦就与张父做起了生意,张冉外公又在警察局任居高位……陆尔白把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很多答案都快呼之欲出了,只可惜没有证据。

袁丽芳被杀的时候,他们内部出现了内鬼,上级怀疑潜伏在D城的内鬼不止一个,所有人都不可信,便借故停了陆尔白的职,明面上是在惩罚他,实际是想分散沈谦他们的注意力,让他暗中调查这些人,找到关键证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尔白之所以没有告诉郑冬至他找到郑昼景了,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任务有保密要求,另一个原因是他怕自己越往下查,他想守护的东西就离他越远,连他都无法保证郑昼景与这个案子毫无干系。

倘若结果真如他想的一样,郑昼景跟沈谦案联系颇深,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郑冬至?

公寓内,沈谦他们一走,张冉便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一股鲜血从她的股间流了出来,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裤子。

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想要爬起来去一旁被扔在地上的包包里拿手机打急救电话,然还未站起,人又摔坐了地上。

像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肚子,在她的身体里掏肠破肚一般,她肚子疼得直冒冷汗,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最终她支撑不住地晕死过去。

【3】

醒来,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白炽灯的光很是刺眼,张冉觉得疼痛地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

她低下头,朝手边望去,疼痛的双眼突然一阵酸涩,是他,他来了。

郑昼景睡着了,可能是昨晚也没休息好,他睡得很香,他的头无意识地压在她的手背上,压得她手有点麻,但张冉没敢动,就怕眼前所见是幻景,他明明那么恨她,怎么会因为担心她跑来医院。

他所说的那些绝情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着,张冉的内心酸得厉害,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松了口气,想要找医生询问下腹中孩子的情况,又怕吵醒他。

她的手微微地牵动了下,他还是警觉地醒了,双眼血丝通红地盯着他,眼里却看不到丝毫感情。

张冉的心又一次凉了下来,她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放在肚子上,低着头红着眼,艰涩地开口:“可以帮我叫下医生吗?我想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还在,医生说你情绪激动出了血,但还好送来的及时,所以孩子没多大问题。”郑昼景向她解释道,声音一贯的清冷。

张冉垂着头没看他,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问他是谁送她来的,她怕问了结果不是她期望的那样,听了难过。

郑昼景根本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他看她一直低着头不愿看自己,以为是他先前说了狠话,她不愿看见自己,也没哄她的心思,直接道:“是周钰送你来的,他这会去你那给你拿换洗衣物了,医生让你住院一阵子好养下胎。”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很,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冉的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但这一次她忍着没有哭,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不再吭声。

郑昼景也噤了声,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她引导话题,他附和几句。一旦她不说话了,那两个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僵冷了下来,张冉虽低着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停留着。她不知道他这会在想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她太难过了,太委屈了,她就怕他再看下去,她会忍不住跟他吵闹,又朝他哭。

她受够了那个对着他哭泣的自己,她觉得那个她真的太悲惨了,所以她沉下了身子,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侧对着他,嗡声道:“我累了,想睡了,你要忙的话就走吧,不必留下来陪我的,反正过会周钰快来了。”

周钰是谭工灵在孤儿院救济的孩子,比她大两岁,一直都很照顾她,跟她关系挺好。她也知道周钰对她的心思,但一直都装作不知道。这会突然在他面前提起周钰,不过是可悲的自尊心作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惨,没有人爱而已。

郑昼景没有回她,他定定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过了一会,才道了声:“好。”

说完,他拽过仍在椅子上的大衣,离开了病房。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张冉睁开了眼,望着他消失不见的方向,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流着泪轻笑了下,本来想问问他把沈楷峰怎么了,也想提醒他一下在外面小心,沈谦跟她外公都可能会找他麻烦,更想问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但是现在想想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他若想告诉她的话,她不用问都会知道,他不想说,她说再多也没用。说到底,他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医院?难不成是想看看她孩子流了没有吗?也是,他那么讨厌她,也亲口说过这个孩子随便她打不打掉,可能就是想看看孩子保没保住吧。或许对他来说,这孩子没了他反而会高兴一点。

一想到他来医院的真正原因,张冉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么讨厌她呢!

郑昼景从病房内走出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从口袋里拿了包烟出来,掏出一根叼在嘴里。

彬子见状赶忙拿着打火机上前,将火苗凑到了郑昼景的面前。

郑昼景低下头,将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烟雾,不发一言。

他就坐在张冉病房外的长椅上静静地抽了几根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几个小护士在旁边探头探脑的,想要让他把烟给灭了,这里禁止抽烟,但是都被彬子他们那吓人的眼神给逼退了。

病房内隐隐传来女人啜泣的声音,不用想,彬子他们都知道是谁在哭,小弟们你推我搡的,谁也不敢去问,最终还是彬子走到郑昼景身前,忍不住小声问道:“郑哥,嫂子没事吧?”

郑昼景没回答,只是抬头冷冷地乜了彬子一眼:“沈楷峰呢?”

“按你吩咐的,打了一顿,给送回他家里去了。”彬子答。

郑昼景起身,将烟掐灭:“找几个靠谱的兄弟守着张冉,别让她再出什么事了。”

“是,郑哥。”彬子点头,见郑昼景要走,连忙跟上道:“郑哥,既然都来了医院,你要不让医生也给你看看伤口,你腰上那口子要感染了可不好。”

“不用。”郑昼景干脆地拒绝道:“先离开这里,最近风声紧,别让条子盯上了。”

“是。”

从医院离开,郑昼景上了车。离开前,他看到周钰拿着行李箱从车上走了下来,急匆匆地往医院里走。

他看了一会,摇上了车窗,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谭工灵打来的。

郑昼景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人去哪了?为什么没陪着小冉?郑昼景,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小冉肚子里怀着的是你孩子,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谭工灵气急败坏地朝郑昼景劈头盖脸的问道。

“谭老,这些话你该跟沈谦讲,我跟他的事,他找张冉做什么?怎么,拿我没办法,就想拿我孩子威胁我?抱歉,我可不吃这一套。麻烦你转告沈谦,我绑沈楷峰是因为他找人砍我。我跟他的事,他想怎么算都可以,但前提是跟我算,找女人麻烦算什么本事?你们知道我手段的,要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只把沈楷峰捅一刀放回去那么简单了!”

“昼景,你到底想怎样啊!”谭工灵气急道,语气已经有些服软。

“我说过了,只要我送走冬至,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

“好,沈谦那边我去说,你把郑冬至送走后就不要再胡闹了,条子已经盯上我们了,咱们不能再起内讧了……”

没等谭工灵把话说完,郑昼景就挂断了电话。

谭工灵气得咬牙切齿,他将手机重重地摔在了书桌上,脸色铁青地转过身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道:“都你干的好事!谁让你去动小冉的!沈谦,我早就说过,小冉跟咱们的事没关系,她跟楷峰不一样,你能不能别去祸害她了。”

“叔,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冉也是我疼爱的孩子,我要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去逼她,可谁叫郑昼景把事做的太绝了,是他先动我儿子的。”沈谦生气地拍桌而起,表情狰狞地朝谭工灵说道。

“那谁让你派人砍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就是一匹野狼。”

“他不先在警察面前摆我一道,我至于叫人砍他吗?”

“好了好了,别说了,现在不是争谁对谁错的时候,我们安插的人来消息了,说检察院的人已经盯上我们了,那个叫陆尔白的检察官都跟了你一路了,你来的时候没发现吗?”谭工灵有些疲惫道。

“他们想跟就跟呗,反正又没证据。年终了,我来看个老朋友又怎么了。何况我跟你女婿本来就是亲戚,你女婿女儿走了,我来看看你这个孤寡老人也是应该的。”沈谦不以为意道。

“话是没有错,但你可别忘了,郑昼景的妹妹郑冬至就跟那个姓陆的检察官在一起,郑昼景一直要把他妹妹送走,万一他真反水了,把不利我们的证据交给了郑冬至,郑冬至又给了那个检察官,那我们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跟林动一样,让人找个合适的时间,尽快把他给除了,以免节外生枝。”谭工灵发狠道。

沈谦危险地眯了下眼睛,没有反对。

【4】

“陆检不好意思,公共厕所那边人比较多,我回来得晚了。”黄城回到了车内,一脸抱歉地朝陆尔白说道。

陆尔白微眯着眼,探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后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没事。”

“陆检,沈谦已经离开谭工灵家了,他是拎着礼物进去的,感觉像是在送年礼,不知道他们在里头都说了点什么,我们这会该怎么办,是要继续跟沈谦呢,还是在这守着谭工灵?”黄城头疼地问道。

陆尔白闻言只是低着头,平静道:“都不用,今天就先这样吧,你送我去趟检察院,我找下陈检汇报下情况。”

“好的,陆检。”黄城听话地回道,他们此行的任务是陈检特意吩咐下来的,其他人都不知情,属于保密行动。

黄城刚准备驱车离开,正好看到杜斌的车迎面开来,似乎也是来找谭工灵的。

黄城警觉地问陆尔白:“陆检,这个节骨眼上杜斌来找谭工灵是不是有点太不忌讳了,之前内鬼王家宝就是他们部门的,你不是怀疑公安部内鬼未清吗,我们要不要看下杜斌来这干什么再走?”

“也好,那你留在这多守一会,我先打车回院里找陈检,有情况再联系。”陆尔白说完,推开了车后座的门。

黄城明白地点点头,打算将陆尔白送到公交车站,被陆尔白给拒绝了,黄城的表情有些悻悻。

“有烟吗?”临走前,陆尔白突然回头朝黄城突兀地问道。

黄城微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道:“对不起,陆检,我不抽烟的,所以……”

“没事。”陆尔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黄城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陆尔白没再多言,对着黄城摆了摆手,然后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独自离开了。

谭工灵的洋房虽然在乡下,但就在小镇上,陆尔白不需要走很久就到了马路边,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报了市检察院的地址。

半个小时候,一辆绿皮的出租车停在了D市检察院的门口,陆尔白匆匆从车内走了下来,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找到了早就等候在那的陈检。

“师傅。”陆尔白沉声唤了陈检一句。

陈检伸手示意他坐下来,替他要了杯热拿铁,然后低声问他:“事情查得怎么样?”

“跟你预想的差不多,沈谦,谭工灵,还有张彬一家的确存有联系,但是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与十三年前郑林润滑厂破产的案子,以及今年的D市排污案跟林动的死亡有关。”陆尔白如实回道。

陈检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喝了口咖啡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拿到那些证据?”

“所有犯罪就算隐藏得再好,肯定还是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我认为我们有两条突破口,一条是查出潜伏在公安部与检察院中的内鬼,从内鬼入手进行查证。另一条是找一个人,那个人叫郑昼景,是郑林的儿子,现在跟张彬女儿张冉在一起。这些年他一直在给谭工灵他们做事,我想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几年谭工灵与沈谦所做的勾当了。”陆尔白条理清晰地说道。

陈检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你想得跟我一样,我们先说说第一条,作为内鬼之一的王家宝已经死亡,你觉得还有谁是他的同党,杜斌吗?他击杀王家宝会不会是为了杀人灭口,保护其他人?”

“杜斌不是鬼,他虽然是谭工灵的徒弟,但是他应该不是内鬼。”

“你怎么这么肯定?”陈检似笑非笑地问陆尔白。

陆尔白手指轻敲了几下桌板,抬眼看向陈检,目光如炬道:“凭直觉。”

“直觉?尔白,我可没教过你查案是靠直觉的,我们得讲证据。”

“我明白,我想我知道还有内鬼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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