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白昼最短(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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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禧年不期而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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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真美,夜空很璀璨,有欢声也有笑语,但那些小美好,都不属于他。

【1】

郑冬至之所以会叫郑冬至,是因为她出生那天是冬至。

以往每一年的生日,她都过得很开心。因为她有个极其宠爱她的父亲郑林,还有个比她大一岁的妹控哥哥郑昼景。

这里之所以没有提及她的母亲,是因为郑夫人福薄,在生下小女儿不久就得了产后抑郁症,精神出了问题。有一天她趁家里保姆没注意跑了出去,不慎掉入了河里。等有人发现,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时,她已经断了气。

孩子还小就没了母亲,所有人都劝郑林再娶一个。郑林念及与亡妻过去的情义一直没有续弦,直到有一年他在街上碰到了学生时代的初恋情人苏慧,然后才开始了新的婚姻。

苏慧是郑林的初中同学,那时候两人互相爱慕,但因家境悬殊过大没有在一起。

初中一毕业,苏慧就去了窑厂工作。郑林家里有钱,就继续往上读,一直读到大学毕业。

两人彻底分道扬镳之后,苏慧嫁给了同在窑厂工作的陆琪,而郑林娶了镇里书记的女儿,各自都找到了归属。

婚后没多久,两人都有了儿女。

苏慧给陆琪生了个儿子取名陆尔白,那孩子自幼就很聪明,夫妇俩很是欣慰。但好日子不长,陆尔白九岁的时候,陆琪突然被查出得了慢性肺癌,家里大半收入都用来给他治病了,一直没存下什么钱。

前年,夫妻俩又双双下了岗,家里突然没了经济来源,连吃饭都成问题。陆尔白正要升高中,一开学就要大笔学费,陆父一个没想开,偷偷买了包老鼠药寻了死。

在苏慧走投无路的时候,又遇到了郑林。两颗曾经相爱的心又重新到了一起,没多久,郑林就将苏慧带回了家,一起带去的还有苏慧的儿子陆尔白。

那一年,陆尔白十七岁。

这段重组的婚姻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最起码郑林的一双儿女是强烈反对的。

郑林是当地富豪,名下有一个发展很好的润滑厂,光分厂就有好几家。在苏慧为吃饭发愁的时候,他正住在市内最贵的别墅里。两人之间经济差距太大,也难免别人会觉得苏慧嫁给郑林是图他的钱。而郑林娶了苏慧,大家都说是图她相貌好。苏慧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即使将近四十,没怎么浓妆打扮,看起来还是清秀又好看,不说人家还以为她才三十岁。

旁人都不是很理解郑林与苏慧的爱情,何况是没长大的孩子。

郑冬至最不开心的就是她过十六岁的生日时,生日宴上多了两个她非常不喜欢的人——她的继母以及她带过来的拖油瓶。

此后的每一天,她的生活都过得很不称心。家里天天在吵架,她哥郑昼景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看不惯苏慧母子就会直接表现出来。他当着郑林的面骂她狐狸精、不要脸,这么老还来傍大款,连带着还要骂她的儿子,问他有没有自尊心,不是自己的家还跑来住,气得郑林扇了他好几次耳光。要不是有苏慧拦着,郑昼景早就被他爸打个半死了。

比起郑昼景的暴躁,苏慧的儿子陆尔白倒显得格外平静,自始至终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郑昼景哪怕用再难听的话来羞辱他,甚至是打他,他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郑林说他沉得住气,心胸宽阔,是个做大事的人。郑昼景听着特别不屑,跟妹妹冬至吐槽,说他敢还手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家。

郑冬至跟她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郑昼景说什么她就觉得是什么,自然也对苏慧母子没什么好感。

苏慧婚后就跟郑林去他的厂里上班了,家里就剩下她儿子。郑冬至欺负不到苏慧,整天对陆尔白翻翻白眼也是好的。但无奈,人家连个正眼也不给她。

寒假一过,陆尔白就搬出了郑家。他平时太安静,餐桌上突然少了他也没人发觉,最后还是郑林先发现了,便问苏慧。

苏慧温婉地笑笑,说尔白喜欢寄宿,新学期开始就住学校宿舍去了。他之前也一直住学校,都住习惯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做法。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郑林把陆尔白搬出去归咎于一双儿女,故意在苏慧面前训了兄妹俩一通,用意是想让别人看看他对继子也是很维护的。

他让苏慧叫儿子搬回来,苏慧笑着拒绝了,说就这样挺好的。郑林也就没再强求,只说了句“那节假日让他回来,不然别人会说笑话的”,苏慧应了。

苏慧在郑家的日子稍微好过点,还是大半年后的事。她被查出有了身孕。她算是高龄产妇了,生这个孩子风险很大,外加家里孩子也不少了,她其实不是很想生。但郑林很希望这个孩子出生,毕竟这是两人的孩子。于是思虑再三,这个孩子终究被留了下来。

有了孩子,郑氏兄妹也不敢太为难苏慧,虽然对苏慧的讨厌只增不减,但都怕弄伤她肚里的孩子。毕竟郑林对这个孩子爱得紧,甚至要超过他们兄妹俩。

欺负不了苏慧,他们只能把怒气发泄在同校上学的陆尔白身上。即使在学校寄宿,陆尔白也没少挨郑昼景的打,只是从不见他跟别人提起。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就到了郑冬至十七岁的生日。

那年正好是千禧年,那天对陆尔白来说,本来跟以往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周四一大早,他从食堂吃完饭出来,习惯性地去开水房打了点开水,泡了壶竹叶青,然后拎着水杯慢悠悠地前往教室。

在同学眼里,陆尔白算得上是个很无趣的人,典型的书呆子,每天就跟个老学究似的,一手抱着个茶杯,一手抱着一本书。他唯一的消遣就是那部不怎么离手的二手MP3,里面放的都是英语单词,还有仅有的一首英文歌,是爱尔兰男子组合“西城男孩”新出的冠军单曲I Have A Dream。

那首歌是陆尔白有一次无意间在常去的旧书店听到的,当时他去那里买MP3,就让老板把那首歌给下载进去了。

他不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他的喜好与乐趣都很单一。他喜欢看的书都来源于一家书店;他喜欢的歌都是一个组合唱的;他喜欢的事物可以持之以恒,数十年不变,不是他懒,而是他觉得坚持是对待任何一份感情的尊重。

越是重情的人,就越是吝啬感情。

所以像陆尔白这样的人,他很难会喜欢上一件事、一个人,可一旦喜欢上,又很难改变。

当陆尔白一路听着MP3到达教室的时候,班上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班长刘成抱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盒在给同学们发放着什么,看到陆尔白过来,刘成拦住了他,从盒子里掏出个三角切层蛋糕,递给了他。

陆尔白愣了一下,习惯性地蹙起眉头,望着手中有股凉意的蛋糕。

刘成看他这样,一把拍在陆尔白的肩上,笑着解释道:“这是上头九班送过来的,今天是郑冬至生日,千禧年大生日,郑昼景那个妹控把整个元祖都包了下来,学校里的同学每人都有份,这还是冰激凌蛋糕,卖十多块一个呢。全校这么多人,这得花多少钱啊!土豪的世界真让人羡慕,对了,蛋糕吃了,回头你要碰到郑冬至,记得跟她说声‘生日快乐’,郑昼景要求的,咱也不能白吃人家蛋糕呀。”

说完,刘成又继续给其他同学发蛋糕,陆尔白拿着蛋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同学都在吃着蛋糕聊郑冬至跟郑昼景,说的无外乎都是人家怎么有钱,怎么高调,怎么浮夸……言语间多半是羡慕的酸味。

陆尔白没有参与那话题,也没有吃那蛋糕。

同桌季明建看他把蛋糕扔一旁不吃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吃,多嘴地提醒道:“陆尔白,你倒是快吃呀,不吃上面的冰激凌就化掉了,多浪费。这种冰激凌蛋糕老贵了,可不是你随便就能吃到的。”

陆尔白家穷在他们班是出了名的,他是他们班为数不多拿助学金的学生。大家都知道陆尔白爸患癌症去世了,却还不知道他妈已经改嫁了。他们不问,陆尔白也不是那种主动会说的人。

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陆尔白跟郑氏兄妹之间尴尬的关系。郑氏兄妹自然也不会说,对他们来说,跟陆尔白成为兄弟是很丢人的事。

所以每次看到郑昼景带人揍陆尔白,同学也只会觉得陆尔白是被霸凌了,谁会想到那么深?毕竟郑昼景是他们学校的霸王,他欺负人是很平常的事。

陆尔白听季明建这么说,也没生气,而是把自己那份推给了季明建,淡淡地说了句:“给你。”

季明建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求证道:“你真给我?你不吃了?”

“嗯。”

“你为啥不吃啊?这蛋糕老好吃了,你不会是不爱吃甜的吧?我看你都不怎么吃零食。”怕陆尔白反悔,季明建急忙把蛋糕拿了过去,边吃边喋喋不休。

陆尔白没有跟他多说,拿起MP3,重新戴上耳机,开始背起了单词。

另一边的季明建忙着吃他的第二个蛋糕,后桌的同学看到,还笑着调侃他说:“季明建你吃了两个蛋糕,回头见着了郑冬至,你得跟她说两声‘生日快乐’才行。”

季明建“呵呵”笑,摇头晃脑地回道:“得了吧,谁真见到郑冬至去说那话啊,我看还不都是见了她就跑。就郑冬至那坏脾气,要说错话了,还不得被她整死。”

“被她整算好的了,就怕她跟她哥告状,郑昼景那个护短的,干起架来捡到什么抡什么。我听说上个月他还把隔壁职校的一男的给打骨折了,就因为那男的在郑冬至放学的路上朝她吹了几声口哨。”

“真的假的呀,对方家长都不闹吗?”

“闹啥?现在还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吗?”

“也是,啧啧,有钱真好呀!”

“所以都说投胎要投好,回头让你妈给你回炉重造一下,找个郑林那样的爹。”

“去去去……”

前后桌的同学聊了一早读课的郑氏兄妹,陆尔白背了一早上的英语单词,好像他们说的人他都不认识似的。

【2】

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陆尔白从教室里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今天楼道里的人感觉特别多,陆尔白低着头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尔白哥哥”。他惊愕地抬头,然后就看到郑冬至站在他们那层的楼梯口正笑着朝他挥手,周围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俩。

陆尔白皱了皱眉头,郑冬至从来不会在学校跟他打招呼,更别提叫他哥哥了。他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想也没想,掉头就走。

郑冬至追了上来,一路喊着“尔白哥哥”,顿时整个楼道的人都炸了,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有认识陆尔白的人朝他凑了过来,八卦地问——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陆尔白你跟郑冬至是怎么回事?你们俩认识?”

“她为什么叫你哥啊?”

“现在流行认哥哥妹妹,陆尔白没想到你平时话不多,也这么闷骚啊!”

“快说说是怎么认识的?”

“……”

陆尔白被吵得头疼,身后那一声声“尔白哥哥”像是魔咒般一直跟着他,最后他想跑都跑不了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直接把楼梯给堵了,他被围得动弹不得。

抬头,郑冬至就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因追得太急,她的小脸此刻红通通的。

陆尔白眼神森森地盯着郑冬至,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没等她继续喊出那肉麻的称呼,他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几乎是拖的拉着她往另一个人少的楼梯跑了。

到了人少的角落,他才松开了她,没好气地道:“找我什么事?”

“喏,给你的午饭。”郑冬至从身后拿出个保温桶递给陆尔白。

陆尔白木然地看着,有点蒙,一旁的郑冬至解释道:“鸡汤,你妈熬的,让我带给你,说食堂的饭没营养。”

陆尔白没接,只是定定地看着郑冬至。对面这女孩没那么好心,没事会跑来给他送鸡汤。

他的眼睛很清澈,看得郑冬至心底有些发麻,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正视他,朝他向前一步,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尔白哥哥。”

这一声叫谁谁都酥,何况郑冬至还拿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盯着你。

换其他人这会儿骨头都软了,但陆尔白不是其他人,他的理智总是大于情感,所以他当即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郑冬至,双手插在衣兜里,不耐地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爸知道我哥打你了,昨天我哥跟人打电话,我爸突然回来,全被他听到了。我爸又把我哥揍了,我哥气得一晚没回家,我爸让他以后都别回去了,你跟我爸说说,让我哥今晚回家。”

哪有人打了人还要被打的人去说情的?陆尔白真心觉得郑冬至是他见过的最厚脸皮的人了。

他没回答,伸手扯过郑冬至手里的保温桶就走。

郑冬至急得跺了一下脚,追了上去,拽着他的手臂继续撒娇。

“尔白哥哥,尔白哥哥……”

陆尔白依旧无动于衷地往前走。

郑冬至生气了,像个要糖的孩子一般愤恨地道:“今天是我生日,我最大。”

陆尔白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冷冷地道:“别指望我会给你礼物,一我没钱,二我不是你哥。”

“你妈是我爸法律上的妻子,你怎么就不是我哥了?你不想当我哥可以啊,你让你妈跟我爸离婚啊。”郑冬至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说道。

陆尔白不想跟个小孩子吵架,转身要走。郑冬至突然伸手拂了一下他的脸,他本能地躲开,以为她要打他。结果她却只是摸了摸他昨天被郑昼景打得开裂的嘴角。

她的手很凉,触碰到他的嘴角时,有股冰凉的感觉。

陆尔白瑟缩了一下,拂开了她的手。

郑冬至傲娇地“嘁”了一声,从大衣口袋里拿了个创可贴出来,低着头认真地撕包装,嘴里跟陆尔白商量道:“喏,你帮我去跟我爸说情,我给你贴药膏,怎么样?让寿星动手给你贴,你会得福的。”

没人回她,郑冬至有些恼怒地抬头,眼前哪儿还有陆尔白的影子。

陆尔白拎着保温桶回到了自己的教室,班里的人不少了,一看见他就围着他追问他与郑冬至的事。他是个话不多的人,更是个不懂情趣的人,他要么不开口,开口就不会说废话。

对于同学们的追问,他就只回了三个字:“不认识。”

“什么嘛!什么不认识,明明见你拉着她跑了。”

“就是,她一口一个‘尔白哥哥’的,你当我们都是聋的啊。”

“不想说就不说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

“……”

众人见实在撬不开陆尔白的嘴,最后也只能没趣地回了座位。

他们是高三毕业班,也没那么多时间闲聊。

人散了之后,陆尔白专心吃他的饭。郑冬至没有撒谎,保温桶里的饭菜的确是苏慧的手艺。陆尔白是个不挑食的人,一口气把饭吃饭,又习惯性地去食堂打了点开水泡了壶茶。茶叶还是昨天遗留的,他还没来得及去宿舍换,口感不是很好,却也能消食。

下午,大家对陆尔白的议论变少了,陆尔白才稍微松了口气。

凡事都有个过程,他有这个耐心。

【3】

许是喝了隔夜茶的缘故,下午陆尔白的肚子一直隐隐作痛。他跑了几趟厕所,最后还是虚脱地被刘成跟其他同学一起扶着送进了医务室。

刘成他们还要上课,陆尔白便一人待在医务室里挂水。校医对他说,他是食物中毒了才会腹泻不止。

陆尔白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郑冬至给他送的那个保温桶,头疼地蹙眉,心烦。

他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郑冬至会好心给他送饭,果真不下药毒死他就算她的仁慈了。

本来陆尔白还只是猜想,当看到郑冬至一脸奸计得逞的小人模样跑来医务室“看望”他时,他就更加确定了。

所谓最毒妇人心。

“尔白哥哥,听说你拉肚子被送这儿挂水了,我来瞧瞧你。”

她的演技真不是盖的,声音甜,神情到位,就连校医都忍不住被她感动,对陆尔白说:“这是你妹妹啊,她可真心疼你。”

郑冬至哪里是真心来看他的,她是来看他死了没吧?

陆尔白心里一片清明,但在校医面前,他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

他不是很喜欢被外人看笑话,何况校医误会郑冬至是他的亲妹妹也好,不然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俩的关系。

郑冬至的确是来看陆尔白的笑话的,一直等陆尔白挂完水,她才舍得跟他一起离开医务室。

陆尔白觉得她真心闲,都不用上课的吗?直到路上遇到郑冬至班上的同学,才知道他们最后一节课是上体育。

从医务室出来时,已经到了放学的点。外面的天也黑了,东大门那边挤满了人,都是赶着回家吃饭的。大部分都是附近走读的学生,还有小部分是去东边的小吃铺买饭的。

陆尔白没什么食欲,但他还是准备去吃个饭,医生说要他补充体力,所以他径直去了食堂。

郑冬至一路跟着他,陆尔白知道她想干什么,却没有点破她。

市一中的食堂很少有学生愿意去吃,都觉得饭菜做得不好吃。陆尔白倒是那儿的常客,主要是因为那里的东西便宜,而且很干净健康。

他到食堂的时候,除了一些负责校园园艺的员工在吃饭外,没见到几个学生。陆尔白给自己打了份三素一荤,拿着饭卡就准备刷。身旁突然多了个脑袋,郑冬至蹿到他面前,手里拿着跟他一样的饭菜要食堂阿姨给她结在陆尔白的卡上。

陆尔白嘴角抽了抽,没说话,他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给他下泻药,现在又让他请吃饭。即使有点恼,可陆尔白还是帮郑冬至付了钱。

郑冬至才不管陆尔白想什么,今天不逼着陆尔白就范她是不会放他走的。

陆尔白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安静地吃饭。

郑冬至也跟了过去,毫不避讳地坐在他对面。对着那些菜挑挑拣拣尝了几口,一个劲地说不好吃,唯独那块大鸡排她咬了一口后又咬了第二口。

她把不喜欢的菜都往桌上挑,食堂几个打菜的阿姨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跑来训了她几句,说的无外乎就是“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 “不知道农民伯伯种菜辛苦吗”。

一个人说也就算了,几个阿姨一起说,任郑冬至再怎么刁蛮任性也被说得满脸通红。

周围的人都在看她,郑冬至有点委屈。脾气一上来,她不想吃了,想走,结果被一个阿姨抓着肩膀按回了座位上,让她吃完才能走。

她眼睛红红的,差点就没哭出来,可怜巴巴地偷瞄埋头吃饭的陆尔白,趁阿姨不注意,就把不爱吃的菜往他盘子里送一点。

陆尔白停顿了一下,没有点破她,默默地把她夹过来的菜都吃了,然后把碗里没动过的鸡排给了她,她的那块早被她吃掉了。

郑冬至呆愣地望着多出来的那块鸡排,停了筷子。她觉得脸有点发烫,不知该说点啥好。

陆尔白抬头乜了她一眼,沉声道:“浪费不好。”

郑冬至“哦”了一声,乖乖地低着头啃鸡排。

吃完饭出来,陆尔白要回教室,郑冬至依旧跟着他。

一路上,陆续有同学看向他们俩。

陆尔白觉得头疼,慢慢停下脚步。

郑冬至没注意他停了,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脑袋被撞得晕乎乎时,她听到陆尔白问她要手机。

郑冬至蒙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她爸的电话后递给了他。

郑冬至在旁边教着陆尔白一会儿怎么跟她爸讲话,陆尔白默不作声,直到电话被接通,他才简明扼要地说:“叔叔,我是尔白,今天我跟昼景他们一起回家。”

郑林还愣着,陆尔白已经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郑冬至。

达到目的,郑冬至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又对着陆尔白趾高气扬起来:“说好了,晚自习放学你在西校门等我们。”

陆尔白没直接应她,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郑冬至。”

他的声音很好听,“冬至”两个字从他嘴里叫出来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味道。

郑冬至惊讶地抬头看他,细看之下,发现陆尔白真的像极了苏慧。

母子俩几乎一个样,都是瓜子脸、白皮肤,一双眼睛干净得看不到一丝瑕疵,他盯着你的样子好像要把人看穿。

“不要再在我的饭里下药,不然,我不会回去。”

这应该算是陆尔白说过的比较长的话了。

郑冬至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威胁她!

【4】

陆尔白他们是实验班,每次放学都比普通班放得晚。

晚自习结束后,化学老师又拖了十分钟的堂,其他人都急着回家,陆尔白倒是悠闲得很。

等他慢腾腾地走到学校西校门的时候,校门口都没几个人了。他一眼就望见了穿得跟大红包似的郑冬至,她正焦躁地在马路边的花坛上跳来跳去,抻长脖子朝校门内张望着。

看到陆尔白,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从花坛上蹦下来,朝他跑了过去,伸手就在他身上捶了一拳。

“你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好让你等我们的吗?”郑冬至黑着脸瞪着陆尔白,没好气地说道。

她下手不轻,陆尔白胸口突然被她打了一下有点疼。他揉了揉被打的地方,目光沉静地望着她,淡淡地说:“等不及,你们可以先走。”

什么叫一句话能噎死人,这就是。

郑冬至被气得要死,却又只能忍着,谁叫是她有求于人呢。

她攥着拳头,对陆尔白挥了挥:“走了,我哥还在等我们。”

说完,她气呼呼地朝校门外走,陆尔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副驾驶位子上坐着一个穿米色连帽卫衣的少年。郑冬至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低着头玩游戏,黑色的大衣被他随意地扔在一旁。

郑冬至敲了敲车窗,急着喊了几声:“哥,哥,开门。”

一连敲了好几下,郑昼景才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目光在陆尔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让司机开了车锁。

郑冬至拉开门坐了进去,见陆尔白还杵在马路边,生怕他反悔不愿跟他们一起回去,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并拽进了车里。

开车司机是新来的,并不认识陆尔白,看到他上车,对他微笑了一下。

陆尔白不是个爱笑的人,对于这突然的善意,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在郑昼景眼里看起来很是刺眼,他出声讽刺陆尔白:“一副穷酸样,派头倒不小。”

陆尔白对他的刻薄已经习以为常,没兴趣跟他吵,手伸向门把就要下车。郑冬至见状,一把抱住他的手,朝郑昼景劝阻道:“哥,你如果还想回家就少说两句。”

郑昼景被说到痛处,没再说话,只是憋屈地用胳膊撞了一下车门,车都被撞得震了一下,也没见他喊疼。

他不心疼自己的手,郑冬至倒是心疼他,扑过去给她哥揉手,扯开话题道:“哥,你刚在玩什么游戏?带我也玩玩。”

郑昼景是出了名的妹控,只要郑冬至开心,让他做什么都行,更别说只是带她打游戏了,所以郑冬至一开口,他就把新买的PSP机递给了她。

郑冬至哪是真心要打游戏,她就是个捣糨糊的,郑昼景把游戏规则跟她讲了好几遍,她都没记住。最后还是郑昼景在玩,她跪在车座上扒着郑昼景的椅子看,看到郑昼景玩得漂亮的地方,她在后头毫不吝啬地鼓掌叫好。郑昼景被她夸得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兄妹的感情很好。

陆尔白坐在后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后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安静地望着车外凄迷的夜色。

耳边全是欢声笑语,却与他毫无干系。

郑家的别墅就坐落在离市一中不远的紫园,那是D城有名的富人区,动辄造价千万。

陆尔白算是第二次来紫园,他在郑家住过几天,但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上心,坐在车内,他眺望着窗外外观一模一样的别墅,完全分辨不出哪栋是郑宅。

司机倒是轻车熟路地一直往里开着,郑氏兄妹还在玩游戏,都没注意快到家了。

往前行驶了一段,司机将车停在了倒数第二排第三栋别墅的门口。

郑冬至正指着她哥手里的PSP机屏幕激动地叫着让郑昼景杀BOSS,她本来就没好好坐在车上,又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所以突然停车,她手没抓住车椅,身体因为惯性直接朝后撞去。

车后座的茶座先前被她掀了下来,她泡了两杯奶茶在上面,准备一杯给她哥,一杯留着自己喝。为什么没有陆尔白的份?那是她小心眼。

她往后倒的时候,头正对着刚泡开的两杯热奶茶。郑昼景回头见状,连忙伸手抓她,但因为被安全带牵制着,没抓住。

郑冬至吓得“哇哇”大叫,手本能地往后一抓,碰到放在外边的那杯奶茶,杯子被她抓倒,滚烫的茶水溅了几滴在她的手上,她当时就被烫哭了。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陆尔白伸出手,一手搂住郑冬至的腰将她抱进怀里,一手帮她接住了倒下来的那杯热奶茶。

陆尔白的手很好看,很白,一眼就能看到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但那血管很快就被洒出来的奶茶给覆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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