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只气得眼前发黑。她素来知道儿子功名心重,攀附心重,可万万没想到,竟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叫一个出嫁的女儿进宫去与皇帝求给另一个女儿的赐婚?
他把皇帝当什么了?又把如意当什么了?
荥阳侯到底还是孝顺的,见江老夫人气恼了,慌忙站起身来。许氏却是不乐意了,张嘴便道:“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侯爷?侯爷日日在外奔走,不就是为了咱们侯府的风光么?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侯爷请了姑奶奶来谋划一番也并没有错啊。”
说着帕子压了压鼻翼,看向了如意,挑起纤细如弯月的眉毛,“姑奶奶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如意就笑了,“不行。”
“你说什么!”
许氏大概没有想到如意会这么直接干脆地拒绝,声音顿时就尖利起来,“你傻了不成?”
蓦然间身上一冷,就看到了越洹正抬起眼,目光中不带一点儿温度。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许氏抿了抿嘴唇,终究心中不忿,却不敢再看越洹,只紧紧盯着如意,冷声道:“不说别的,你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却做了将军夫人。外人瞧着,是风光体面。可你这身份,能风光几天?只凭着你的美貌吗?这天底下美貌的姑娘多了去,等过几年你人老珠黄了,还不是得给姑爷纳妾,替他打理那些小贱人?说到底,女人么,还是要靠着娘家才行。明珠好歹是你姐姐,她有了好归宿,你才更有底气对不对?如今你不肯帮她,往后难道她还能帮你不成?”
越洹手猛然一紧,咔嚓一声,上好的红木座椅,扶手竟是被他抓得粉碎。
如意朝着他摇了摇头,女人的事儿,就该女人怼回去。男人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蓦然间手臂上一松,却是江老夫人挣脱了她的搀扶,大步走了过去,抡圆了手臂就往许氏的脸上抽了过去。
“母亲!”荥阳侯大惊,慌忙抱住了江老夫人的胳膊,大叫,“许氏不会说话,您饶了她这一遭儿。看在,她还怀着咱们花家的嫡子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许氏之前克扣如意的嫁妆,险些叫他成了京城里的笑话。其实江老夫人的这一巴掌,是否打在许氏脸上对荥阳侯来说真的并不在意。
只是如今,他都三十多了,眼瞅着一众妻妾连个儿子都没给他生下来,许氏这一胎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他实在是了解许氏,这一掌下去,只怕她又要拿着自己的肚子来说事。侯爷也烦恼啊!
许氏先是吓坏了,江老夫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从来都是讲究个以理服人,素来自持身份,就算动怒,也不过是呵斥几句。何时有过这等怒火冲天,竟要亲自动手的时候?
不过见荥阳侯抱住了老夫人,保着自己,便又得意起来。到底,侯爷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呀。
“你……”见儿子死命拦着自己,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一股子甜猩从心口涌出,瞬间就到了嗓子处。她忍了几忍,硬生生吞了下去——如意和越洹回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个什么好歹。否则,以许氏的阴险,回头外头就能传出如意二人将自己气吐血的话来。
“卑贱的庶女……”江老夫人重重喘了两口气,才指着躲在荥阳侯身后的许氏咬牙道,“卑贱二字,只还给你!我告诉你,如意的母亲,是我花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是堂堂的荥阳侯夫人!你一个未出阁时候便与已婚男子勾搭私通的无耻之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如意卑贱!”
她也是气得狠了,之前恨不能埋一辈子,不叫人知道的丑事都叫她揭了出来。
“老夫人!”许氏凄厉大叫,“我与侯爷是圣上赐婚,江氏早就被贬为妾室了!您,竟敢质疑圣旨吗!”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清水居里的一应人,只觉得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那么蔑视,甚至有两个年纪小的丫头还悄悄往后挪了两步,仿佛和她近了,就会染上什么似的!
她进门并不光彩,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甚至到了如今,她嫁进侯府多年,依旧不能够进入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原因也就是当初与荥阳侯那段儿风流往事了。
可是,难道她错了吗?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呀!
她出身许家,有个做宠妃的姑姑,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家族为贵妃联络人脉的工具,既然都是当工具,难道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更体面光彩的是错吗?
“我要进宫,我要告诉贵妃娘娘去!”
“呸!”江老夫人狠狠一口,隔着荥阳侯就啐在了许氏的脸上,“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你要去,就去!贵妃又如何?后宫之中,我只认皇后娘娘为主!莫非一个妾,也敢对外命妇嚣张不成!”
她是真的气急了。
从前,以老夫人的沉稳,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是,老夫人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愧疚与心痛,在许氏指着如意骂卑贱的时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她拍着心口,泪流满面,“怪我,都怪我啊!当年,就该拼着什么爵位什么侯府不要,也不该受这份儿屈辱!我没护住你娘,如今,还要叫你来这里受委屈……我这祖母,是最无能的祖母了……”
如意无言。死去的江氏尚有老夫人一哭,然而真正的花如意呢?
那个在冲喜圣旨到来的时候,一念而亡的花如意呢?
因自己,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本该花一样的年华里,就那么消散了。
“母亲,母亲……”荥阳侯急的团团转,尤其在越洹面前,只觉得一张老脸都没处放了,“母亲啊……您说这些做什么呢,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