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盛颜开始发高烧,喃喃说胡话,大病了一场。尚训守在旁边,低头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她全身烫得厉害,药石无效,看人说话都是迷迷糊糊,一见风就全身惊冷。
尚训虽然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守着她,但很快局势就紧张起来。如朝廷所料,瑞王到北疆稍作休整之后,马上就以清君侧为名,起兵直朝京城而来。
“凌晨时接甘州刺史报,两日前瑞王已经逼近威灵关,威灵关是甘州第一天险,若是被攻下,恐怕……瑞王军就要南下了。请圣上定夺,京中是否出兵增援。”兵部尚书尹华雄奏报。
“甘州是西北重镇,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北方附近的将领或者曾是瑞王麾下,或者与瑞王有所交往,如今人心浮动,不宜派遣,不知如何是好啊。”中书令君兰桎皱眉说,“只有看看南方的将士如何了。”
“若从南方调集兵将,又恐不熟悉北方事务,过去之后不适应气候,到时候兵力受挫,怎么作战呢?”尹华雄质问。
君兰桎理直气壮:“能抵挡得一阵,总是好事,何况我看瑞王仓促起事,必不能久,到时朝廷与之和谈,未必不能成功。”
但众人皆知,瑞王在北方一经起事就获得云集响应,恐怕不能持久的是朝廷。尚训也知道君兰桎是三朝老臣,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一直与瑞王为敌,北方将领与他也是嫌隙颇多,所以无论何时都不会希望北方将领得势,即使是危在旦夕。
兵部尚书尹华雄被君兰桎气得一时无语,尚训问:“既然君中书保举南方将领,不知可有中意的人选?”
君兰桎赶紧说:“臣正有一人,绝对没有问题。那就是以前是摄政王左膀右臂,后来瑞王得势之后,被迁往南方平定占城的镇南王项原非。”
说到此人,众人倒是纷纷附和,只有尹华雄犹豫道:“但项原非在占城苦战两年多,也未见什么功绩,此次回朝,是否能有建树?”
君兰桎一口承揽:“项原非本就是一员猛将,又被瑞王贬斥,自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占城气候湿热,暴雨沼泽无数,确实并非他所擅长。他本就成名于北疆,与瑞王自然可以一敌。”
商量来去,也找不出更好的人,于是兵部下调令,将项原非调回北疆,镇守兰州。
兵部在垂咨殿彻夜协商,部署安抚北面的军队,君臣都在那里一夜不眠。直到天色蒙蒙发亮,议定了将项原非调回,方才散去。
尚训来不及休息,先到朝晴宫去看了一回盛颜,雕菰回禀说昨夜一夜出了不少汗,现在已经安睡了,身体的热也退下去了。
尚训这才安心。他让雕菰留在外面,自己进去看盛颜,她已经醒来,安静地靠在床上发呆。
窗户大开着,她全身呈现在阳光中,通体明亮,灿烂到没有一丝血色,在逆光中几乎是个玉人一般晶莹。
尚训心头那些重压一时间似乎都不见了,只涌起浓浓的依恋来,将繁杂苦扰的局势都压过了。
他轻声低唤:“阿颜。”
她抬头看他,微微扯起嘴角,叫他:“圣上。”
“还好吗?”他在他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还好。”盛颜勉强笑一笑,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平静。
她消瘦很多,皮肤苍白,气息微弱,如同纸上的美人一样单薄。尚训伸手去抚摸她的肩膀,轻声说:“阿颜……”
盛颜应了一声:“嗯?”
他却只是想叫她一声。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不说话。窗外云流风静,盛颜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声,原来他劳累了一夜,此时熬不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整个世界平静极了,连啼鸟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人,依靠在一起。
盛颜轻轻伸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等她这场病过去,新年也到来了。
虽然局势动荡,国朝不稳,但礼不可废。元日,皇亲国戚和命妇们照例进宫来觐见后宫的太后、太妃和妃子们。
皇后与贵妃、德妃自然一起出席。
盛颜在病后第一次出内殿,看见外面的梅花,无数艳丽的花朵都已经零落成泥。她觉得阳光太强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尚训伸手替她遮住阳光,在旁边问:“你身体还弱,不如这次别去了?”
她缓缓摇头,说:“我已经好了。”
酒宴设在嘉鱼殿,由皇后主持。皇后个性沉稳端庄,于礼节细处一丝不苟,十二龙九凤珠翠冠,红色霞帔大袖衣上绣着织金龙凤纹。
盛颜陪在她的旁边,虽然也是罩着霞帔,但依礼制头上戴的是九枝金花,衣裳是胭脂色,裙裾十二幅,不用滚边,只在裙幅下边二三寸部位缀以刺绣作为压脚。稍一走动,裙角就像水纹波动,颜色在灯下如晕黄月华。她原本就是极美的人,此时虽然病后消瘦憔悴,但是在一室珠玉的辉煌照射下,浑如明珠生润,全身都蒙着淡淡晶莹光芒,即使处处注意不逾礼,但皇后盛妆站在她身边,还是相形见绌。
这一殿的人,心里都想,怪不得圣上对盛德妃钟情如此,的确是天人之姿。
皇后和贵妃给尚训敬酒之后,盛颜奉上酒杯。他接过酒,轻轻握一握她的手,微笑着轻声道:“幸好你不戴凤冠,这样真美。”
她低头抿嘴而笑。
朝廷现在风雨飘摇,所以虽然宴席纷沓,尚训还是只喝了几杯酒就提前离开了,留下几位妃子继续主持。
君皇后看着盛颜一脸疲倦的样子,便俯身过去,低声问:“德妃身体还未大好吗?”
“多谢皇后关心,我只是大病初愈,还有些疲惫。”盛颜说道。
“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皇后体贴地问。
盛颜正在犹豫,外面忽然景泰进来,对盛颜说:“德妃娘娘,圣上有事召见呢。”
君皇后略有黯然,却还微笑着,说道:“去吧。”
她赶紧向皇后与贵妃告退,站起来随景泰走到外面。
后面有人匆匆追上来,问:“母妃,你身体不好吗?”
盛颜听出是行仁的声音。
这个孩子上次在宫里养好病后,便被赶回自己的府邸。此后她的宫里一直变故频生,所以也很久都没有见他了。现在听到他叫自己母妃,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个孩子了。
她慢慢回头,看见行仁朱紫色的锦衣。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体格单薄,在夜色中,穿着深色的衣服,看起来显出瘦弱的模样来,只有那张端正漂亮的小脸,叫人疼爱。
她微微点头,低声说:“最近好点了,我近来倒是没听到太傅和讲读官们来说你了,念书是否用心点了?”
“有啊,我很用心,一直在努力。”他赶紧说。
盛颜淡淡一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以后也要听话才好。”
两个人说着,盛颜忽然觉得脸颊上一凉,抬头一看,雪又慢慢地下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雪下得无声无息,整个宫里都渐渐变成白色,寒意逼人。
行仁看到盛颜的鬓发上沾染了雪花,凝在发丝上,在宫灯的光照下闪烁着一点点碎水晶一样的光芒,不由得抬起手,握住盛颜的双手,叫她:“母妃……我听说父皇的伤还没好,你每天都要替他换药,现在你要是也病倒了可不好,一定要注意身体。”
盛颜微微点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轻声说:“雪下得好大,你先回殿里去吧。”
“不行啊,母妃。”他忽然笑出来,又再次握住她的手,耍赖一般地问:“我的压岁钱呢?”
盛颜这才想起,她回头看雕菰,雕菰赶紧从怀里拿出金钱,用红纸包了,递给盛颜。盛颜接过,转交给行仁,说:“虽然已经过了年,这压岁钱迟了点,不过也算个彩头吧。”
“我就知道母妃完全忘记我了……”他不满地说,从她的手中抓起红包,又趁机摸了摸她的手,说,“母妃,你的手好冷。”
“我近来身体不太好,当然比不上你们小孩子。”她终于甩开他的手,不悦地说。
“是是是,谢谢母妃,我走了……”他拿着红包,转身就跑。
盛颜和雕菰看着这个小孩子在雪地里跑走,他一身的朱紫色衣服在雪地里分外显目,像陈年鲜血的痕迹,在白雪中触目惊心。
仁粹宫的暖阁里,挂着厚厚的锦帐,密不透风,下面的地龙烧得暖和。盛颜一进去,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融化了般,暖暖的无比舒服。
尚训看见她进来,微微点头,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盛颜赶紧问:“圣上不是说有事吗?是什么事?”
他低声说:“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着那边喧哗,你一定会疲倦,所以早点叫你回来。”
她微微笑起来,坐在他身边。尚训看着她鬓边融化的雪珠子,问:“外面已经下雪了吗?”
她点头,说:“刚刚下的,还挺大。”
“是吗?”尚训与她携手,到窗边掀起帘子一看,果然,整个天地都已经是一片碎玉琼瑶。殿外的枯枝上落的积雪被地气熏热了,雪化在树枝上,又被风冻上,让所有的树都包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被彩色的宫灯一照,恍如玉树琼枝遍布,光芒辉煌,艳丽无匹,整个乾坤就像是琉璃世界一样。
两人被这种奇异的景色震慑住,不由得站在窗前看了多时,直到尚训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盛颜才想起他身上有伤在身,赶紧拉着他回去坐下,暖阁内温暖,所以尚训穿的衣服并不厚,他咳嗽时,竟好像又不小心震裂了胸口,她赶紧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看到里面绷带已经被血浸得斑斑点点,不由得皱眉道:“太医院这些人在干什么……”
“去年秋天留下来的旧伤,一直都没有养得痊愈,前月又被瑞王所伤,本来好一点的伤口,又被撕裂了,哪有这么容易养好的。”尚训懊恼道。
原本伤口上敷的药已经被血浸湿,当然是不能用了。尚训与盛颜自感情复合之后,两个人亲密无间,帮他换药的事情几乎都落在她的身上,宫里人都知道,所以景泰赶紧去旁边取出药来,递给盛颜。
盛颜取过旁边的蛇油倒在药上,将药揉得湿润了,黯淡的药香在她面前散开,微微苦涩。她用自己的手指在药上按了按,将它理平整,轻轻敷在他的伤口上,帮他包扎好,低声说:“这药再敷下去,可要停几天了,不然的话皮肤哪里受得了,让他们弄点擦的药粉来。”
尚训微微点头,眉目间满是思虑,他拉着她的手,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阿颜……你父亲的事,朕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如今,我们之间也不该有什么隐瞒。”
“朕多日来研究他留下的字,已经有所发现了。”佛经已经原样补好放回寿安宫佛堂去了,所以尚训拿出来的是抄录好的十张错乱字。按照书写习惯,尚训竖着抄写在十张纸上,前五张各十九字,后五张各十八字。
盛颜将十张纸一一看过,错乱的字码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亡”“凶““薨”“贵”“妃”“毒”等触目惊心的字样。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抬头看皇帝,问:“难道圣上母妃当年薨逝……是有人下毒?”
“是,而下毒的人……”他的手按在第七张上,语调缓慢而带着冰冷的意味,“这里,有一个‘皇’字。然而朕翻遍了十张乱字,没有找到‘帝’字,反而找到了‘后’字。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个‘瑞’字。”
“难道说……”盛颜的声音不觉喑哑起来。
“是……所以朕在发现此事之后,便借故寻隙,将太后移到了西华宫。这样,她便不能再回寿安宫,朕是担心她心里有鬼,会查看当年你父亲手抄的经卷,发现我们留下的破绽。”他冷冷地握着拳,脸色铁青,“至于那个‘瑞’字,我想,或许是他……”
他。
不需要出口,两人便已经清楚地知晓,那是谁。
盛颜竭力地呼吸着,却难以抑制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
瑞王尚诫。
与她父亲的被贬潦倒,甚至死亡,与他母亲突然的辞世,肯定脱不了干系。
不然,她的父亲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密信上,留下这个字。
尚训与她都是沉默,出了一会儿神后,他将那十张纸看了又看,微微皱眉说:“只是朕始终不知道,这些字是如何连缀的,所以至今还未能通读出最终的秘密来。”
盛颜看着那些因为翻阅太久而卷了毛边的纸,心中更觉感伤。她将宫灯移过来,照亮了案上的纸笔,然后动手慢慢地抄写着,给自己誊一份一模一样的。
而皇帝也坐在她的旁边,将堆积如山的奏折看了一些,越看脸色越是糟糕,最后忍不住将折子都丢下了,抬手按住了太阳穴,一动不动地合眼靠了一会儿。
盛颜知道最近朝廷十分棘手,便问:“不知前几天说要调镇南王回来,这几日可曾到了?”
皇帝依然闭着眼,只皱着眉头道:“人倒是已经到了,不过现在在天牢里呢。”
盛颜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他带了自己的部属和儿子项云寰,驻扎在京城之外三十里。君中书代朕去劳军,谁知这个项原非看朝廷空虚无人,竟然就地还价,说自己镇南王这个名号恐怕不能服众,不肯接收朝廷的十万大军,也不愿开拔队伍,要朝廷封个实号。”
原来镇南王虽然号称为王,却是虚号,并没有封地,他要求朝廷封个实号,是要弄一块自己的封地,分疆列土了。
盛颜就算不懂朝廷政事,也不由得皱眉:“这怎么可以!”
“自然不可以,本朝从来就没有诸侯王的制度,连瑞王,也没有自己的封地,他有什么资格要挟朝廷。”尚诫怒道,“今日传来消息,不但威灵关不保,连兰州也已经陷落,得了,他也不必去增援兰州了,朕直接派人送他进了天牢。”
盛颜犹豫道:“如今城外还有他带来的大军,将主帅打入天牢,恐怕不妥?”
“管不得了,他也是自恃朝廷不敢动他,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入狱,这还是给我们脸色看呢。”尚训说着,似乎是过于激动了,忽然一下子捂住胸口,嘴角一口血涌出来,颜色乌紫,颇为吓人。
盛颜赶紧抱住他,急问:“怎么了?”
“胸口……麻痒痒地痛……”他气息不稳,勉强说。
“你的伤口裂开了,还是不宜动怒,先别想了。”盛颜安抚他。
他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一口气噎在喉口,脸色发青,顿时倒了下去。盛颜大惊,扑在他的身边,连声急问:“怎么了?”
“胸前……伤口这里……”他艰难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盛颜怔了一下,赶紧将他刚刚敷上去的药一把扯掉,可已经来不及了,尚训的胸口已经变成一片黑紫,伤口血肉翻起,触目惊心。
这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人下了毒。
盛颜立即回头叫景泰:“快去召太医!”
景泰转身疾奔出去,盛颜听到他在殿外因惊慌而显得格外尖锐的声音:“快,召太医,快……”
但即使是这么怪异的声音,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在惊慌失措中,她正回头看尚训,猛然间只觉得脖子一紧,尚训用无力的手扼住她的脖子,呼呼喘气,颤声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盛颜大脑一片空白,她艰难地摇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尚训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他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去年秋天,他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曾经彻底地直面死亡。那时候他挣扎着奇迹般复生,可现在,也许他非走不可了。
只是面前这个女人,她给自己的药中下毒,还一脸无辜惊慌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她放走瑞王时一样,滴水不漏,真叫人害怕。
他手上加劲,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他的脸在剧痛和死亡的催迫下,已经扭曲了。
他将自己的耳朵凑在濒临死亡的她的耳边,低声说:“就算死,你也要和我死在一起……因为,阿颜,我不能把你留给别人……”
盛颜胸口疼痛,她已经呼吸不到空气,因为视线模糊,眼前只剩了一片昏黄。
去年秋天,他面临死亡的时候,曾经问她:“我死后,你打算活多久?”
那个时候,她没有勇气跟着他去,因为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人。
但现在,她和那个人已经没有关系,她已经在心中发誓用自己全部身心来爱面前这个人——世事不都是如此吗?鸳鸯不独宿,蝴蝶定双飞,爱的人死去了,另一个人,也要跟着他而去。
即使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德妃,可他既然这么爱她,那么她的一辈子,一生,就这样了。
她感觉到自己胸口剧痛的窒息,她的脖子好像要折断了,她神情已经开始恍惚。
但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抚摸上尚训的脸颊。她眼泪从眼眶中不断地跌落,但是她的嘴角,艰难地浮起一丝笑容来,她颤抖着唇,轻声说:“是……圣上,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和你一起。”
只这轻轻一句,她已经竭尽全力,嘴角的鲜血涌出来,鲜红的珊瑚色,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尚训的手上,他这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看着面色青紫的盛颜,她脸上满是眼泪,却向自己艰难地微笑。
因为这微笑,让他全身的暴戾,瞬间烟消云散。
“阿颜……”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不知不觉地,松开了自己按在她脖子上的手,用力地抱紧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上。
盛颜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顿时大口地喘息起来,可还没等她恢复过来,便觉得胸口温热,她伸手一摸,全是乌紫的血迹——是他身上的血,染得她胸前一片湿漉漉。
她拼命地抬手,想要用自己的衣服按住那个伤口,可是没有用,她只弄得自己双手上全都是他的血。她怔怔地看着,忍不住痛哭失声。
尚训却只紧紧地抱着她,低声问:“阿颜……你……恨我吗?”
她咬紧下唇,良久,颤声说:“我……若我一开始遇到的是你,而不是瑞王,那该有多好。”
尚训不知不觉,也流下眼泪来。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间,觉得胸口的疼痛已经过去了,全身都是暖融融的感觉,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无比舒适。
她是愿意跟自己生死相许的人,在他死前,终于知道这一点,真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唯一恨的是瑞王尚诫。”她仿佛受了梦魇,喃喃地念着,“这个人若是不在世界上,该有多好……如果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我们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