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回到官邸,默默找出之前写好的文章、画好山居隐逸图丢进了火盆。
幕僚不解,问道:“东翁,这是为何?难道那位先生恃才傲物,不肯答应出仕?”
县令在求贤访问之前已经和幕僚细细分析过,还有那首“无人芳”的自喻诗,怎么看都是一个有所图谋的人,怎么会不肯出仕呢?没见刘县令连文章都写好了,细细修改过几便,就等着东风到了,在士林文坛传扬开来。
“比不肯出仕还糟糕些,此人不是大庸就是大贤,是庸是贤只有时光能验证,而无论是庸是贤都不是我一个小小县令能驾驭的。”刘县令掩目长叹,开口就是帝王之事,这样的胆子,不是一个县令敢用的。溧水县离京都有多远,那位先生又哪儿来的人手和消息途径,在拜访之前,刘县令已经仔细查过,自问并无疏漏。难道真是一位能望云观星的大能?读书人敬鬼神而远之,本不该信这些,可文成公刘伯温仙迹未远,刘县令也不敢妄下断言世上没有这种能人。
可是这些都不能和幕僚说,臣不密则失/身,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也逃不脱诅咒帝王的嫌疑。刘县令再次叹息,三年后帝星将陨,这是足以引发大地震的消息,可惜自己层次不够,就算消息是真的,也毫无用处。
刘县令的苦恼幕僚不明白,进言道:“东翁有何疑惑,何不说与在下,在下干的不就是答疑解惑的活计。”见县令还是不肯说,又劝道:“而今陛下重自然之道,在东苑开辟茅屋、田洼、鱼塘,亲身田亩,道法自然。位高权重如三位杨大人也要写‘澹然从容’之句,正该我等效仿啊!溧水又不像南直隶,善产蟋蟀,倒能捉蟋蟀进贡陛下,图谋上进。况且宫中太后素来厌恶陛下沉迷玩乐,以蟋蟀之名幸进,亦为士林不耻,东翁啊……”
“你说的这些本官又如何不知?”刘县令有气无力的摆手,上有所好,下必兴焉,陛下的爱好也无非斗蟋蟀、扮隐士农夫了,想要投其所好只能从这两点下手。刘县令难道不想升官,可这不是找到个烫手山芋吗?
“罢了,三年后再看吧。”是郭嘉还是马稷,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这位自恃大才的“先生”,有没有真本事,三年后就知道了。
县令把此次不成功的寻找千里马自封伯乐之途暂且封存,溧水县乃是上等县,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
等忽悠走了刘县令,王老汉吓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问道:“你说什么了,县令没有怪罪吧?”
“王爷爷还不信我?”柳娘一挑眉,道:“我和县令大人做了买卖,包我们十年内无忧。”
王老汉看了她一眼,想骂她异想天开,又想着刚刚才走的县令总不是假的,以往又何曾想过能在县令面前喝酒大醉。最后王老汉决定不为难自己,他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就是柳娘的挡箭牌,按她说的做个“隐士”也没什么不好。美酒照喝、美食照吃,尊敬自己的人还越来越多。
柳娘送走了刘县令,从箱子中拿出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整整二十两银子。这两年柳娘还用着她自己编的柳条筐做钱箱,只是从烂了窗户的花房,搬到了西厢,做足了服侍先生的童子姿态。
到了家门外,柳娘特意憋气憋红的脸,才兴致勃勃的推开大门,找到赵二郎。
“爹,您空着吗?”柳娘轻声问正在门口小憩的赵二郎。
“空着呢!小四有事儿啊?”赵二郎对这个能赚钱的闺女还是挺好的。
“爹,我有事儿和您说。”
赵二郎看柳娘满脸通红,拉着自己袖子的手都在颤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连声招呼她往里屋去。
里屋赵二婶正抱着三岁的德祖哄他睡觉呢,德祖因是小儿子最受疼宠,赵二婶这么暴躁的人,在他面前都是温声细语的。
柳娘鬼鬼祟祟的关了卧室门,掀开包袱皮,提着钱袋一角哗啦一抖动,雪白的银子就咕噜噜滚到桌上,一片白光晃得人眼睛疼。
“啊!”赵二婶惊叫一声,最疼爱的德祖都顾不上,一把把孩子放在床上,跳下去就往银子上扑,一不小心把银子撞了两锭在地上,更是跪在地上捡起来,心疼得哈气擦干净。
“娘,你小声些!”柳娘赶紧低声嘱咐。
“是是是,小声些。”赵二婶已经没有理智了,呐呐听柳娘指挥,点头如同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