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李述的手紧紧掐着草纸, 指甲都将纸掐破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忍下心中万千情绪的, 脸上装的没有分毫波澜。
李述对安乐笑, “我比你早开几天粥棚, 怎么偏没人感谢我, 贤名竟落在你身上了。”
安乐还当李述的异状是因为嫉妒她, 她扫了眼李述冷清清的粥棚一眼, 传授经验道,“你不要吝惜钱财,记得要用好米赈灾。”
李述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在安乐身上, 随便点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你说的是。”
说着就要往前走。
“你干什么去?”
安乐忙追上李述。她要时刻关注李述的任何动态。
李述停脚, 知道安乐是想盯着她。
她扫了安乐这身金尊玉贵的衣服一眼, 道,“没想干什么, 就是看那边聚了一大片流民, 我想去看看。”
安乐顺着看过去, 看远处靠城墙根是一大片草棚, 乌泱泱不知道聚了多少流民, 远远看去脏兮兮一片,雪化了后的泥水将那里染成一片污黑。
安乐十分娇气地皱了皱眉, “去那儿干嘛啊?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一起回城吧。”
李述却果决否定, “不了。今年流民多, 还不知道摆出的粥棚够不够,我还是想去那边亲自看看。若有什么赈灾不及时的,我也好尽些绵薄之力,省的那些人只谢你,不谢我。”
说着李述就要去搀安乐的胳膊,“跟我一起吧,刚不是还说要照料流民过冬么?”
李述霸王硬上弓,硬是把安乐拉着一道走了好几步,安乐连忙把李述推开,向后一躲,“你……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娇养惯了,才不想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身上这雪白狐毛,但凡溅上一点泥水可就彻底毁了。
看着安乐匆匆离开的背影,李述勾了个笑,转过身去就往那片流民聚集地走去。
刚那个小孩儿好像是往这边跑的?
李述沿着墙根一路走过去。
流民太多,很多人讨了粥喝饱后,就聚在墙根底下的干燥地,就着薄薄的太阳,横七竖八地坐成一片。
有人的呼噜声震天响,有人凑在一起吹牛皮,有人对面相坐,正互相挑身上的虱子。
不少小孩儿吃饱了在玩,还有躺在女人怀里的婴儿,扯着嗓子哭。
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有个名字在嘴边,李述好几次控制不住地就要喊出来,可硬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
她只能凭目光一个个的看过去。
这个不是他,那个也不是他。
红螺的小臂被李述掐的疼,这块儿地路又不好走,李述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全靠红螺扶住了她。
“公主,”红螺问,“您怎么了?”
怎么忽然来流民堆啊?
没瞧见这些流民,见了当朝公主,一个个眼睛都黏在了李述身上,有些下流的,目光就在李述身上肆意逡巡。
李述也只带了十几个侍卫,真要做起乱来,双拳难敌四手。
红螺都被流民盯得怕了,拉着李述就劝,“公主,我们回去吧。”
李述却一把甩开红螺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就往前走,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睁了很久,雪地的光让她眼睛生疼,可她却还是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漏了他。
“沈孝……”
终于有名字低低地被唤了出来,“沈孝。”
不敢大声说,恐人听见了;可又不想默念,怕他听不到。
成千上百的面孔在她面前一一闪过,都不是他。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都不是他。
是她想错了么?
那草纸上不过是稚子随手所画,并无任何寓意。是她魔障了,竟以为他真能从冰冷刺骨的黄河里爬起来。
李述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沉,她不知走了多久,越到后连流民都看不见几个,天色渐暮,寒意刺骨从地上浮了上来。
她没注意脚下,一个不慎踩进泥潭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花卉团巢的一件玉红色裙子立刻就被泥水遭污的看不出本来好颜色。
看来真的是她魔障了啊,李述想。
静仁县县令沈孝殉职,邸报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一笔判阴阳,此后再不可能相见。
红螺连忙冲过去将李述扶起来,李述仿佛已经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红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