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14章
很孬地坐在马桶盖上窝了十来分钟避难,估摸着他们应该改谈别的话题了,安思冬才忐忑地从洗手间里溜出来。
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了,大厅里只剩零星几桌客人。回包间的路上经过收银台,与走廊间隔着镂空的木隔断。红酒的后劲上来了,她有点晕,头重脚轻脚底下打晃,就靠在隔断上休息一下。隔着镂花能看见有个男人姿态慵懒地倚在柜台上,小声地和收银员小姐说话,逗得她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什么?”
“Jetaime.”
“是英语吗?”
“不是,是法语。”
“什么意思?”
男人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我爱你。”
收银员小姐的脸红了,羞涩地低下头去假装看别的。
那声音很熟悉,有着播音员一样得天独厚的醇厚声线,曾经说话一板一眼,平时讲话都跟新闻联播似的,时常被人笑话。现在他已经改掉了那个毛病,声音成了他有益的资本,而不是别人的笑柄。
是柳如眉。或者应该说,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他正在跟收银员小姐调情,教她说法语的“我爱你”。
Jetaime.
不知道他字正腔圆地发出这几个音节时,还会不会记得当初教他这句话的那个女孩?还记不记得他是如何紧张羞涩满脸通红痴痴地望着她,一遍又一遍别扭地说:乐戴帽,热带毛,惹戴姆?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也忘记了,只有她这个躲在一边偷窥的旁观者还记得。
可能是酒喝多了,她现在有点难受,心口堵得慌。
隔断那边的男女还在小声交谈着。男人问:“今天晚上几点下班?”
“九点。”
“这么早,要不要出去逛逛?我知道有个地方……”
还是柳如眉先发现她:“冬瓜,你怎么了?”
她站直身绕过隔断,冲他笑了笑:“没什么,酒喝多了有点晕。我说怎么没见你呢,原来跑这儿来跟美女搭讪了。”
收银员小姐看了看她,小声问:“你女朋友?”
她立刻否认:“不是,同学而已,只是一块儿吃个饭。”
柳如眉回头对美女说了声:“等你下班我再来找你。”然后和安思冬一起回包间。
她酒意上涌,走得东倒西歪。柳如眉扶着她:“不能喝就别逞强了嘛。”
人郁闷了大概就会特别想喝酒,她现在非常想再灌一杯。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她忍不住问:“娘娘,你还记不记得柳叶?”
柳如眉立刻说:“你别跟我提她,一想到自己曾经傻不拉几地喜欢过那种女人,老子就恶心得吃不下饭。”
其实柳叶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就是仗着他暗恋自己,和他搞暧昧,从他那里蹭了点好处而已,这样的事见得多了。相比之下,她对曲惟恩做的事则要过分得多。现在柳如眉连提都不愿意再提柳叶,只觉得她恶心,那么曲惟恩呢?他又会怎么看她?
柳如眉看她皱着眉不说话,连忙解释:“冬瓜,你别多心啊,我没别的意思。阮静已经都告诉我们了,当年那事儿不能怪你。”
她扯了个笑容:“没事。我好多了,回去吧。”
柳如眉放开她。两人走到包间门口,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柳如眉上去开门,走出去一段发现她没跟上,回头问:“冬瓜,又怎么了?不舒服吗?”
柳如眉的手扶在门把手上,门已经打开了,从虚掩的门缝里漏出屋内众人开怀欢闹的笑声。她突然有点害怕,害怕门里面的那个人,害怕他也像柳如眉一样,其实根本不愿意再见她。她不敢想象,如果“一想到自己曾经喜欢过那种女人,老子就恶心得吃不下饭”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光景。
她承受不住那种后果。
奈何情深把门拉开,探出一颗红通通的脑袋:“你们俩在门口干吗呢?快进来。”
她只好跟着柳如眉走进门,正听到四爷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呀,不早说,正好大伙儿聚一块儿帮你庆贺庆贺,弄个蛋糕吹个蜡烛什么的。”
奈何情深大着舌头说:“欸,柜子里还有个蛋糕,快拿出来。”
坐柜子旁边的人把蛋糕盒子拎出来,又叫服务员来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走。那人拆开盒子:“还是个乳酪的呢,有口福了。”
四爷问:“谁买的蛋糕啊?”
阮静说:“是冬瓜买的,还挺有心。”
师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帮我,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站在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曲惟恩。他也正看着她,视线相触,他不自在地别开脸跟旁边的人说话。
酒气又涌上来了,闷闷地堵在喉咙口。她低头看着面前的椅子:“本来是买给师姐庆祝用的,既然正好有人过生日,那就借花献佛吧。”
正在往蛋糕上插蜡烛的人愣了一下,掉头去看曲惟恩。他的脸有点黑。
“无所谓,”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反正今天中午已经吃过一次了。”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点诡异。四爷手里拿着蜡烛,你看不见我拿着打火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最后还是阮静打破沉默:“嗨,你们呀……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冬瓜就是……”
“师姐!”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
真是没用的孬种,眼泪好像又要掉下来了。她伸手捂住嘴,捂住那声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转身夺门而出。
阮静顿了一下:“冬瓜好像喝多了,我去看看她。”
阮静追到洗手间。饭馆的女洗手间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只有一个位置,门上了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敲了敲门:“冬瓜,是我,让我进去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安思冬坐在马桶盖上,手里捧着一截卷纸,眼睛里还汪着一泡眼泪水,正在闷闷地擤鼻涕。阮静走进去把门关上,摸了摸她的背,安抚了她一阵,才问:“冬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我看得出来,他也并没有忘记你。”
她扁着嘴,鼻音浓重:“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阮静也呆住了。
说完眼泪又飙了出来,她索性一把抱住阮静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这种事,阮静也无可奈何,只好搂着她不停地拍抚她的背,任她发泄。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师姐……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等到没法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