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在曾经。
在徐启文还不是徐启文的时候,或者说,在他还没有成为许总管的时候,他也是所谓的世家子弟。五花马,千金裘,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一掷千金,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应为之事,他都曾尝试过。那时他的父亲对他的希望是多学些诗书礼法,好歹要考上举人,一改外界对他们着世代习武莽夫世家的观念,怎奈何他虽然有从文的天分却没有践行天分的动力,学武根骨极差却还是整日舞刀弄枪,老父亲对他也很是头疼,一逼他他就跟睿王跑出去疯玩,恪守礼服的父亲还不敢拦着睿王,所以他自小就是被半放养的状态。
徐启文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对京城的那些所谓的销金库有多少兴趣,而他的妻管严的老父亲手头的那点积蓄也是不够他在那些寸土寸金的地方挥霍的。至于和他战线统一,在他被老父亲逼着念书时带他出来的睿王本身就是个纸老虎,有着可以游戏人生纸醉金迷的资本,却没有对那花花世界一探究竟的勇气。
所以他们着两个京城三害之二,真正地开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反而是被京城三害之末给带偏的。
那是徐启文第一次进所谓的欢馆,是被相府不学无术的二少爷强拉过去的,去的还偏偏是家男娼馆,起初还不觉着什么,毕竟门面至多算是个清雅的茶馆,直到在他们坐定开始细细品茶以后,层层轻纱之后男童细碎的哭声和呻吟声才开始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时徐启文虽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但并不笨,自认是个正人君子的他一怒之下就要拂袖而去,不过和他同龄的小睿王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将他的整个手掌罩在掌心下。平时他从不会多想,只是在那种环境中,这种往昔已经习惯的“兄弟”的交流,此刻却让他产生了某种不妥的感觉,跟甚至,他有种错觉,小睿王掌心的温度有些过热了,灼热到几乎可以烫尽他的心底。可是小睿王不像相府二少爷,在他犹疑着怎样脱出小睿王掌心时,他已经错过了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
在见到那只魔物之前。
是否有一个人能让你在某一刻让你失神,夺去你的全部注意,是否有一个人让你有种愿意为他燃尽理智的冲动。徐启文从不知道这种非理智的迷恋是否是一种爱意,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的确被那个妖物摄了神志,陷入一种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式的,话本上的爱情俗套爱情故事。
虽说事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接近,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欺骗,而所谓的爱意,不过是媚术带来的假象。
这间欢馆的老鸨是位书生样的青年,将他们迎进来了之后,与相府二少爷耳语了几句,随后便识趣地推下。而在从进来到徐启文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达徐启文在犹疑中度日如年,短到足够使得一个绝不愿意的男孩折服。
念着与小睿王的交情,徐启文没有忍心去拒绝挚友在小动作中透出的暗示,选择了硬着头皮留下来。
小睿王温热的手掌,耳畔**不堪的声音。
如坐针毡。
手中本就发凉的茶水因长久地被握在掌心,在喝入口中的时候竟然有了半温茶水的热度。垂首,看着茶水中自身的倒影,只能隐约看见人像,容貌和细节都在不断波动的水面上,模糊不清。
“景明公子——到。”小厮声音在耳边响起。
闻言,徐启文抬头。
薄纱之后,有男孩的剪影行过,脚落无声,层层轻纱飞舞,他掩藏在其后,发尾衣角隐约可见,但这过分朦胧的人像并没有给人任何的实感,名为景明的男孩本人就像是这轻纱一般,像是一种虚幻的烟雾。
葱白的手指撩起最后一层轻纱,景明侧身行进厢房,如锦缎的黑发划过暗红色的丝绸制的长袍,遮住他的半脸。
“小的,景明。”变声前的男孩声音清丽,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从未懂过半分男欢女爱的徐启文看见了男孩,看见了那如玉般赤裸的双足,看见了暗红色丝绸包裹着的消瘦的身躯,看见了眼角眉梢的凌厉和冷漠,他看见这些,他从未见过的,有些糜烂腥甜的美感。
景明懒懒抬眼,那一眼的风华。徐启文的心跳在那一刻加快,误以为那是名为爱的毒药,将那种难以言明的的感觉定义为爱。
可是心动的不仅仅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徐启文,更是已在红尘中沉浮许久、见多识广的相国二公子。二公子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景明的身侧,表面上是要阻止景明行礼,实际上则将手揽住了男孩依旧柔软的腰肢,在有些为景明的大礼而惶惑的神色间,分明有几丝享受暗藏。
“公子这般芝兰之姿,何许行如此大礼。”
肚子里没几袋墨水的相国二少爷能够憋出一个成语,这已经是极大的赏脸了,虽说有些狗屁不懂,但好歹也是愿意尝试去附庸风雅了。相国二公子是怎样的地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对待一个地位低贱的妓子,怎么会是什么要求都没有。
“我朋友家最近有一场堂会,不知可否邀请公子前往?”
......堂会,一些不需继承家业的世家子弟尽情玩乐的地方,徐启文虽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但耳闻还是有的,其间的荒唐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平日里没有见到,自己没有参加也就当做不知道了,也从不会去管些什么。
不过今天,徐启文的心头一紧,他对这些事明明是从不顾及的,不过这一次,这一次......徐启文细细打量景明的神色,虽然男孩没有直接拒绝。但徐启文莫名地觉得,景明就是不愿意。
而他,本身也不愿意这个叫景明的男孩去趟这趟浑水。
更何况,相国大少爷或许能让他在犹豫后放弃,至于二少爷,还没有让徐启文忌惮到这种境地。
罕见的,徐启文有些艰涩地开口。
“二少爷,这个公子,我看上了......能否割爱?”
“哦?”相国二少爷松开了拦着景明腰肢的手,回头看向徐启文,“既然徐弟难得有这份爱好。”他的表情中有几丝皮笑肉不笑的顽劣,“那当哥哥的我自然要割爱了。”
凑过去揭油的时候自然而然,放手的时候也无比洒脱。相国二少爷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难得看上的有几分媚骨的男孩推到徐启文和小睿王的方向,景明没有半点踉跄,顺服着推搡着他的力道,安静地跪坐在徐启文的身前。
相国二少爷手中描金折扇一展,对着第一次来男色欢馆的两人解释道:“男人啊,在这位景明公子的年岁最好,倔强中有几分柔软,与棱角但还来不及分明,再大些啊,啧啧......不论少时怎样的天资国色,终是缺了几分神韵——”二少爷暧昧地笑笑,“珍惜这最好的时光,好好享受吧。”
故作风流地摇着折扇,二少爷没有打扰房间中的三人,自顾自地退场,静候在厢房门前的小厮像影子一样,跟随在二少爷的身后,直到离开那间厢房很远以后,一直垂着头的小厮才开口问道:
“少爷,这次要不要......”
敲着小厮头上的折扇打断了他的言语,二少爷的叹息中暗含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小呆子,你家少爷我想成为一个纨绔子,想成为败家子,唯独不想成为一个——傻子。”
小厮歪头想了想,虽然姿态卑微,言语却毫不留情。
“少爷是怕睿王吗?”
二少爷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