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博宇独坐在屋子外, 看着那上方几乎毫无边际的黑暗。
这里不像是有光源的样子, 但是每样事物都清清楚楚地引入眼帘。原本他的猜想是这一片诡异的土地自己就是光源, 但在之前探索与搭建小屋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不是“因为有什么在发光所以看得见”,而是“看得见”。
是的, 虽然周围是浓重到快要化不开的黑暗,但是这土地之上似乎并没有“黑暗”“阴影”这类的存在, 所有的地形所有的一切,乃至自己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的东西, 都清晰可见,没有半分阴影死角。
就算这地方自己会发光,难道他自己空间戒指里的东西也会发光?
发现了这一点后, 秋博宇感觉到十分奇妙,也带着满满的疑惑,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是这般情况。
最开始这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以真君为中心, 出现了一块土地,土地之上逐渐形成一个建筑,将他们包裹进去。但是建筑马上就崩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秋博宇闭着眼, 仔细地回归着之前的行动——那个状态下的自己是刻意将真君带到这里的。从他表现出的保护姿态, 也不像是对真君包藏祸心——如果有的话,他第一个对自己下手。
不论如何,他都舍不得伤害那个人,也不舍得看到他受到伤害。
那似乎是写在心头处的话语, 虽然秋博宇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对真君说出这些话,但是他绝对会遵从着这句话。
那带真君过来这边,是有什么用意呢?
绝不可能只是看着真君陷入心魔之中吧啊?说到底真君在这里偏偏就心魔爆发,实在是有够蹊跷。还有那奇怪的黑雾,似乎在真君情绪波动的时候就会缠上来,却不知为何好像害怕自己,每次自己一靠近就会消散。
如今的情况下,秋博宇也顾不上真君就在里边,取出了小册子开始记录并开始分析。
自己和真君到了这里,似乎两人都有奇异之处。不论是以真君为中心诞生的这块土地也好,还是会被自己驱散的黑雾也好。
这里虽有灵气,但是与魔气混杂在一起。这其实是十分诡异的状态,修真界之中,灵气和魔气事实上是无法共存的。一个地方如果同时存在两者的话,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灵气占优,要么魔气肆虐。
如东域,除去没有灵脉供凡人居住繁衍的地方外,充斥着满满的灵气,魔修到了东域免不了要受到限制。西域的情况也同理。虽然他没有去过的西域,但是根据真君提供的那些资料来看,西域充斥着浓浓的魔气。
所以东域是仙修的领地,西域是魔修的地盘。妖修严格说来是算在仙修范围的,因为走魔修暴虐嚣张的路子的话,反而容易失去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神智,沦为野兽。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如今灵气魔气混杂在一起的地方实在是有够诡异。这两股能力就那么毫无阻碍地交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与寻常的势不两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秋博宇冒险吸收了一些灵气之后,发现这些灵气就是寻常的灵气——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吸收的时候要注意不将魔气一同裹进来。
秋博宇又研究了一番这里的灵气分布状况后,似乎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探头看向屋内,缓缓道,“真君,现在状态如何?”
“滚。”
里边的人只吝啬地给了一个字。那声音带着几分阴沉,似化不开的寒冰,令听的人觉得寒凉之感扑面而来,就是再不会分辨人情绪的人,都能发觉说话的人状态不好——至少不会是笑脸迎人的状态。
“虽然真君唤博宇为‘球’,但是博宇并不是真的球。”
明明周祺然的态度已经摆得那么明显了,秋博宇就跟没感受到他的排斥和拒绝那样,似模似样地开了个玩笑,“真君这是强人所难啊。”
屋内的男人靠着墙壁,幽幽地看着这边,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听到秋博宇的话,他半分反应都懒得给出,就像是坐在那儿的雕塑。
“真君真君,这边的灵气与魔气不是修真界一贯的互相排斥,感觉有些奇妙呢。”秋博宇将自己的感想道出,“真君不必担心,博宇会找到离开的方法的。”
有进来的方法那绝对有出去的方法。自己总不会给自己挖坑,走条死路吧?
秋博宇渐渐地将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知识与战斗本能归到了那个状态上。毕竟比起只剩本能的妖化状态,另一个状态持有这些东西的可能性更高。
明明是脱离自己的意识去行动,秋博宇却不觉得恐惧或者是排斥,他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不论做出什么样的行动,都是“他”的决定。
不需要排斥,不需要怀疑。
因为本就是“一个人”。
他在小册子上勾勾画画,将自己现在发现的有限情报记在那上边。就像是担心周祺然无聊那般,他每过一会儿,就会探头看向屋内,与周祺然聊上一两句。哪怕得来的是对方的冷言冷语,也毫不在意。
毕竟……
真君如今陷入心魔,自己不关注着点,真君一时想不开了怎么办?
对于周祺然的情况,秋博宇是满心的担忧,甚至超出了如今陷入未知之地所带来的不安。
如秋博宇所猜测的那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真君都处于缩在屋内,拒绝他人的状态。他行动所透露出来的恐惧让秋博宇不由得感叹幸好他搭了这个小屋子。
半封闭的环境总比全开放的地方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特别是真君如今这般模样。
黑暗之中没有日出日落,不辨时日,秋博宇只能靠着内心莫属来感受时间的流失。
周祺然都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回同样的事情了。
他靠着墙,缩着身体,就像是刺猬,靠着这样的行动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这小屋就是个用建筑废料搭出来的立方体,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只有一个出入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出入口,周祺然使劲告诉自己现在是一个人,所以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可是那秋博宇就像是不让他安心那般,过了一会儿就会出现,然后扯些有的没的话语。
他听得出来,那些都是原书之中秋博宇自己通过思考和探索发现的情报。
所以告诉他做什么?
他除了剧透,还能做什么呢?
过往的场景再出现在面前,明明是清醒的,周祺然感觉像是堕入了幻境,怎么也走不出来。
杀掉,杀掉,杀掉。
看见那人无数次在自己的眼前死亡,他的心中不仅一点爽快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有种自己在做着无意义事情的空虚感。
渐渐地,他不满足于一刀毙命,给那家伙一个痛快。
阴暗的想法逐渐发酵,就在要付诸实践的那一刻,某人的声音又打断了这个过程。
周祺然回神,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秋博宇,他以略滑稽的姿势落在自己的身边,而后迅速往自己这边看了两眼。
周祺然看着这样的场景,沉默着。换做以往,他定然因为这秋博宇过分靠近的距离而产生不悦的情绪,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内心一片麻木,似乎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声音小了些但还是不断循环重复的碎碎念就像是恼人的苍鹰,嘤嘤嗡嗡的,却找不到源头。
秋博宇也知道自己丢了脸,忙道,“真君,您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同时他的脸上有几分不自然。
刚刚他在屋外发现真君不知何时又被黑雾趁虚而入,忙冲进来驱散,而后见真君似乎神思不定,如今身周又没了以往那阻止人靠近的灵气流动,他便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能与这人站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似乎成了他的痴念。
而后,他敏锐地察觉到真君有回神的迹象,忙收住往前倾的身体,结果一个不慎歪倒在一旁,摆出了有点滑稽的模样。
“滚出去。”
周祺然只冷冷道。
“真君,这里是博宇搭出来的,博宇总归也有一小块可以待着的地方吧?”意识到自己那样的距离无法驱散黑雾后,秋博宇便决定离真君再近一些。虽然不知道那黑雾是什么东西,但是这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东西,还是有多远滚多远比较好。
周祺然盯着他,虽然是不甚友好的眼神,却让秋博宇内心有些飘。
玄衣男人起了身,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因为接连昏迷转移地方而乱了些。但是他似乎没将这些放在心上,抬脚就要走。
周祺然会这般行动早在秋博宇的预料之中。以真君现在排斥他人的状态,听到自己要留在这里定然会选择离开,眼不见为净。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便是这般决绝的男人。更何况陷入心魔的人本就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秋博宇一个大踏步,直接扯住了周祺然的衣袖。他这几日也观察到了,真君身周的防护似乎不见了。他直觉真君身上出了什么状况,但不愿跟自己说。而现在,这状况也成了他的机会。
换在平常,他这么冒犯,怕是要直接被轰出去。
周祺然袖子被扯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回过头,以一种十分冰冷的视线扫视着秋博宇。
“这里是博宇特地给真君的,真君完全可以在里面带着。”秋博宇忙道,“博宇只求……有个小小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了。”
那模样,那神情,就像是叼着块板子求收留的流浪狗,十足委屈。而周祺然顿了顿,直接道,“既然这里是你弄的,便是你的东西。”
被秋博宇话语和动静打断的幻觉似乎又要出现,周祺然有一瞬间恍惚觉得他不是在什么混沌之地内,而是站在回家的路上。
“真君……”秋博宇似乎想说什么,卡了一下,接着道,“博宇撘屋子的本意就是给真君一个舒适的地方。”
他本来想说你我之间何分彼此的。
但是仔细想想,这话说出来,分明是筑基期的他占便宜。而真君现在对“接近”的提防度是最高的,说出这样的话语,那简直就是直接刺激他。
“没必要。”周祺然冷冷回道。
这秋博宇,既然是他不安的源头。那拒绝不就好了。
他的友好和热情是存在保质期的,当身边的人不能给他提供帮助的时候,就会被丢在后头,看着他攀登顶峰的背影。
如今的问题是,这小子什么时候会觉得无趣。
“可是博宇觉得有必要啊。”秋博宇笑道,“真君就当这是博宇的小小任□□。”
“我都已经跟你说了,你的师尊,还有其他的人,能给你提供的帮助更大。”
周祺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