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是被一盆足以让人寒到骨头缝里的冷水给重重泼醒的。
她表情呆滞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酒气熏天的被两个粗壮仆妇硬压着脊背,匍跪在一对穿着绸面锦袍的中年男女面前。
她冷得厉害,眼睫毛上都有速凝出来的冰渣子在摇晃。
“太太,这个孽障已经没救了,今儿不论你同意与否,老爷我都要打杀了她!”
亲自泼了昭昭一头一身的中年男人将湿漉漉的铜盆用力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
十数个丫鬟婆子听到这声响,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她们在府中服侍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老爷如此愤怒。
“老爷!你若执意要打杀昭姐儿,就先打杀了我吧!我也好先一步去地下向嫡姐请罪!”与中年男子并肩而立的中年妇人闻言猛然扑到昭昭面前,浑然不顾她满身的湿寒,一把推开那两个硬摁着她的粗壮仆妇,将她搂抱在怀中哭喊道。
被陌生人突然抱在怀里的昭昭身形一僵,下意识想要将其辖制住,又硬逼着自己忍耐下来,静观其变。
此时的她已经注意到自己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好像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太太!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你还拿你嫡姐压我?”中年男人语声愤愤,“往常你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让老爷我把一碗水端平,可你自个呢?晩姐儿还是从你肚肠里爬出来的,她莫名其妙被这孽障夺了未婚夫,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为她感到委屈吗?!”
“这分明就是一场意外,如何能怪到昭姐儿头上!”中年妇人不假思索地辩白道:“昭姐儿打小就没吃过烈酒,乍然被人狠灌了那么三四盏,可不就糊涂了!以我对昭姐儿的了解,她若早知道秦三公子在那房里小憩,绝不会闯进去惹人话柄!”
“你也就是在这孽障面前嘴皮子灵活的紧!”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讽刺一句,“就算这孽障真如你所说,是醉昏了头误闯进去的……可她与自己未来妹夫牵扯不清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你倒是说说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委屈了晩姐儿吧!”
“晩姐儿最是知礼懂事,又素来敬重长姐,只要我们好生劝慰,她不会让我们作难的。”中年妇人半点都不怕中年男人的黑脸,连忙道。
“最是知礼懂事?哼!也不知晩姐儿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投胎到你这个狠心的母亲肚里,做了你的女儿!”中年男子受够了中年妇人这毫没道理的偏心眼,眉头紧皱地拂袖而去。
中年男人前脚刚走,中年妇人后脚就将昭昭抱扶起来,一叠声吩咐下人道,“快快快!快传顶软轿送昭姐儿回去!”
伴随着中年妇人的一声令下,昭昭很快被刚才那两个摁着她的粗壮仆妇抬上软轿,飞也似的回了这具身体所住的院落。
一进院子,中年妇人就让人赶紧抬了热水来给昭昭泡澡。
“我可怜的昭姐儿,今日可真是吃了大苦头!快快快,快好好的暖一暖身子!娘陪着你。”
她亲自挽了袖子来给昭昭洗头搓背。
昭昭几次想要出口拒绝她的好意,又怕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被对方窥见什么马脚,只能强行顺从了她的意愿,任由她摆弄。
不仅如此,昭昭院里的丫鬟仆婢们也被她指挥的团团乱转,连个稍稍喘息的空档都没有。
在浑身几乎要冻僵的情况下,褪去湿透的衣物坐进水汽弥漫的浴桶里,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昭昭在热腾腾的浴桶里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中年妇人满眼心疼地看着昭昭,小心翼翼地劝她:“以后断不能再喝酒了,这喝酒既伤身又误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昭昭含糊的嗯嗯两声,做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趴在楠木做的大浴桶上给中年妇人看。
她才刚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世界,对这具身体的情况一无所知,在没弄清自身处境前,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你也累了个够呛,洗完澡就回寝卧睡上一觉,别搭理你爹那个混不吝的,有娘在,断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中年妇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无疑,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往昭昭身上泼冷水的行径,极大的惹毛了护犊子的她。
昭昭又含糊的嗯嗯两声,顺从中年妇人的安排,洗了澡去床榻上休息了。
她去睡了,中年妇人却没走,还坐在床榻前,亲自用薰笼给她烘已经被帕子绞得半干的头发,省得她明儿早起头疼。
这样的耐心和慈柔,比之亲娘也不差了。
是的,比之亲娘。
许是回到了‘自己’最最熟悉的地方,穿着一身亵衣的昭昭刚窝进暖洋洋的被窝里闭上眼睛,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就如同浪涛般钻涌进了她的脑海。
眼前这看着对昭昭疼爱有加的中年妇人并不是昭昭现在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继母,亦或者说她的庶出姨母。
这具身体的主人姓叶名昭,今年十九岁,是京城出了名的鬼见愁。
要不然也不会年满十九,还没人过来求娶。
不过,她会落得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名声,跟她的继母小阮氏可是半分瓜葛都没有,完全是她自己自作孽。
叶昭好像自幼就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小阮氏这个继母不安好心,无时不刻的都在与后者做对。
不管小阮氏教她什么,亦或者请女先生来教,她都不假辞色,抵触的很。
等到小阮氏生下叶晚和叶知行这对龙凤胎后,她更是把小阮氏母子仨当成了眼中钉,三不五时就要作妖一回,把个叶府上下折腾的筋疲力尽。
若非叶府大老爷细心,叶晚姐弟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