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母种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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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风卷怒涛(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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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光抚摸着面颊,我正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忽的,娘亲的声音传入耳中:“霄儿,用早食了。”清冷空灵而宛若天籁的声音让我睡意全无,赶紧起床胡乱抹了把脸,出了房间。

此时太阳已至半空,娘亲一袭白衣,静立在庭院中。

身旁不远处是大理石制的桌椅,桌面上摆着早食,而洛乘云已然坐在石凳上,吃着早餐。

我顿时面色一沉,没想到一时贪睡,竟让此人有了单独接触娘亲的机会,这会儿他看起来老实巴交,乖乖低头,但谁知他之前有没有小动作。

我沉着脸坐到了洛乘云对面,重重地顿了一下瓷碗,吃起白粥来。

洛乘云倒是沉得住气,没什么反应。

但娘亲却是出言训斥:“一惊一乍的,好好用食。”我如同耗子见了猫,身子一缩,只得苦着脸应了一声是,乖乖喝粥。

“柳公子!”我尚未吃完,却听见门口传来略有些熟悉的呼唤声,“柳公子,千总派我送赏银来了!”我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昨日吕千总曾说过的赏银,而且听声音来判断,叫门的此人,应是昨日的何伍长。

我连忙向娘亲禀告一声,得了应允,跑出庭院的垂花门,却见大门敞开着,何伍长站立不动。

“何伍长,为何不进来?”我走上台阶,略带疑惑地询问。

何伍长正色道:“副都尉有令,未持上峰谕令,不得擅闯民宅。”原来如此,何伍长一副不敢稍越雷池的模样,看来此地军纪倒是严明。

“那何伍长进来坐坐?”

“不了,送完赏银,我还要回去复命。”何伍长摇头拒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袋,上面绣着“赏”字,以及两份文书,齐齐递了给我。

我接过沉甸甸的锦囊以及文书,疑问地问道:“这文书是何意?”

“一份是嘉奖令,一份是知情书,请柳公子在知情书上签字画押。”何伍长又从怀里掏出了印泥。

“原来如此。”准备如此周到,我倒也没什么怨言,手沾印泥,略微看了下知情书的内容并无问题,便在文尾处的空白按下了大拇指的手印。

“柳公子请轻点赏银数目,若无差错,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掂了掂锦囊,并不在意些许银钱:“没问题。”

“好,本伍告辞!”何伍长将知情书折叠塞入怀中,便要告辞,此时却听一声挽留:“军爷请留步!”正是洛乘云,从垂花门小跑过来。

何伍长驻足回首,皱眉问道:“你唤我有何事?莫非是与山匪有关?”洛乘云扶着门框,调整了一下气息,说道:“不是山匪,在下想向军爷打听一个人。”此时我也会意过来,洛乘云是想打听他父亲的事情,洛正则此前乃是护送军械粮饷而来,军伍中人应当知情才是。

何伍长眉头松开:“不是?也罢,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你想问谁?”

“多谢军爷,前几日应有一人名叫……洛正则,护送军械粮饷而来,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洛乘云忸忸怩怩地说完,带着希冀翘首期盼,何伍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洛正则?本伍想想——哦,原来是他,五月十一他随队到此,本应在交接清点之后,也就是十五日返回,不过他十三日好像接到了家书,于十四日便提前回去了,途中遇到了黑云寨截杀,不幸身陨。三天前,与他同行的人为他扶灵上路,算到今日,行程应过半了。”没想到,何伍长前半段还是平平无奇,而后竟说出这等噩耗来,算算时间,那天路上撞见的送灵车,很有可能便是载着洛乘云父亲的灵柩。

想通了此中关窍,我也是心下暗叹,瞥了一眼洛乘云,他已是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双目无神,喃喃道:“不可能……”何伍长一见他这副神情,愕然问道:“他没事吧?”洛乘云已沉浸在巨大的噩耗中,我只能回答:“唉,希望没事……何伍长,多谢你了,请回去复命吧。”何伍长看了两眼万念俱灰的洛乘云,还是下了台阶,骑马离开了。

洛乘云连续遭逢噩耗,纵然是对他抱有成见,我也做不到在此时落井下石:生母在自己回府时已然身陨十数年,生父成了仅存的希望,却不想又惊闻噩耗,父亲竟被山匪杀死,短短数十天,亲近之人竟是接二连三离世而去。

我正不知如何安慰他,洛乘云却喃喃自语、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往苑子里去了。

我低叹一声,跟了进去。

洛乘云跌跌撞撞地进了庭院,娘亲此时不再神游太虚,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洛家幼子。

见此情景,我心知以娘亲的不世神功,方才苑门的对话应是巨细靡遗地尽收耳中——娘亲对洛乘云自不会多加关注,但我这个儿子还是十分上心的。

“不可能……”洛乘云口中呢喃着,朝着娘亲走近。

我眉头紧皱,难道他竟被生父噩耗打击得神智尽失,想要冒犯娘亲?

虽然娘亲武功盖世,洛乘云肉体凡胎,但我不得不防。

于是我凝神留意,缓缓靠近些许,距离洛乘云约十几步。

慢慢地,洛乘云距离娘亲只有十步的距离了,他停止了呢喃,眼神一凝,双腿发力,猛然疾奔,竟是朝着坚硬无比的石桌撞去!

死志已生的他此刻再无牵挂,毅然选择了轻生,意欲触石而死!

正当洛乘云拼尽全力冲刺、头颅仅离坚钝石桌边缘数寸之际,娘亲喟然一叹:“这是何苦呢?”只见长袖一挥,势若奔雷的洛乘云再难寸进,即使他紧咬牙关、青筋满面也难动一丝一毫。

我深知娘亲不会放任洛乘云自尽自戕,虽然此时我也不忍看他身死,但见此情景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娘亲白衣飘飘,长袖复归身侧,洛乘云仿佛身受巨力一般,翻了半圈,而奇异落地,背靠石凳而坐,再无动作。

此时洛乘云瘫坐在地,浑身颤抖挣扎而无法动弹,想必是娘亲以元炁制住了他的行动。

但洛乘云却还有开口说话的余力,他眼仁上扬,盯着我,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道:“柳……柳穹,杀了我……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快……”以儒林礼法、世故人情而言,当他人取了字,若你与其并非深交便不可直呼其名,否则就是极大的冒犯——个人的姓名仅能父母、挚友等亲近之人直呼,或者用于正式庄严的场合,泛泛之交、点头之交乃至父母亲族,平日里皆当以字代名而称呼他人。

此际洛乘云直呼我名,毫无疑问乃是为了激怒我以求一死,但我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嗜血无情之人,无论是双手还是含章剑,我都不想染上鲜血。

我杀戒未开,面对蟊贼犹难下手,更何况还是面对洛乘云此等命途多舛之人,我与他虽有嫌隙,但经娘亲劝解,已非当日你死我活的地步,叫我如何痛下杀手呢?

我只得摇头叹气,安慰宽释的话却也难于出口。

洛乘云见状,又将目光投向了娘亲,绝望地哀求道:“仙子……放开我……让我去死。”悲天悯人的娘亲劝解道:“大丈夫岂能轻生求死?你尚有其他……”

“我的母亲死了……如今父亲也死了,我活着又什么意义?”洛乘云眼泪涟涟,毫无求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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