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种什么强烈的提示,许舟予再看向宋亚轩时,她看到他拨动了吉他弦,随之而来的是一段熟悉的旋律。
那段旋律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又那么轻而易举地让她想起了过往那些年的时光。
傍晚的风吹来吉他的旋律,伴着宋亚轩的歌声,他唱着: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
是那些年。
“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一天,桌垫下的老照片,无数回忆连结…”
望着高脚凳上弹着吉他看着她的宋亚轩,许舟予的思绪一下被勾得好远。
记忆最初的起点是什么呢?
是十三年前那个盛夏时节校园里还未落的蓝花楹吗?还是在梧桐落满地她抬头寻找月亮未果,却遇见少年的宋亚轩的时候?
亦或者是更久更久以前。
…
刚开学不久她就注意到宋亚轩了。
宋亚轩是个被夸着长大的小孩,他优秀而上进,耀眼得好像满身光芒,偏偏又不带丝毫锋芒,他总是带着这个温和与顺意看待这个世界,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着的,也总是,给予她温暖与力量。
时光匆匆,十三年光阴穿梭,记忆中少年青涩稚嫩的脸庞与眼前的他重合,好像除了慨叹时间之快,剩下的,许舟予更多的是觉得感激与庆幸。
感激的是,他们还有机会能够再牵着手毫无顾虑的走下去。庆幸的是,兜兜转转,最后在她身侧的,也还是宋亚轩。
他们是年少时曾同行陪伴过彼此一程的人,他们见证过彼此欢欣雀跃,失望落魄的模样。他们也被命运裹挟着向前,却逐渐渐行渐远。
林初意曾经问过,如果他们两还有明天,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吗?
是再次不顾所有抛下一切在无畏中坚定地爱着彼此,还是再次败给现实与命运,永远的告别彼此?
许舟予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初意的问题,但直到今天,她似乎想明白了这个答案。
耳畔响起那个雨夜里,站在窗口外的少年执拗不肯接过她递给他的雨伞,只为得到她真实回答的问话。
外面雨势渐大,整个世界被白蒙蒙的水雾笼罩,在眼睫处也落下从窗外飘进来的雨滴,氤氲成视线前朦胧的一团。
许舟予想装作没听见宋亚轩刚才的话,可他还是不死心般重复了一遍:“我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问她,他们就这么结束了吗?
许舟予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她紧紧捏着衣服的下摆,咬紧后槽牙克制着从喉间涌上来的酸涩。
她真的很想哭,也很想回答宋亚轩,她一点也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她不可以,她没有再尝试的勇气了,碰壁过后的创伤深深烙印在她的身上,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许明东带着关切又不容回绝的提醒:
“阿舟,我知道这几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我也知道你妈妈帮着你们瞒着我。但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任性的话,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小宋那孩子很优秀,我很欣赏,我也能理解你们互相喜欢。但是,”当年的许明东以过来人的说辞说服她,“你们未来的路完全是不一样的。”
许明东的话,许舟予不是不明白。她知道宋亚轩年少时的梦想便是做一名音乐制作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为着梦想而努力了,多年的辛苦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有机会去到想去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她再喜欢宋亚轩,也不能成为宋亚轩的拖累,让他为自己放弃一直所追逐的梦想啊。
许舟予一直是个活得清醒而通透的人,当时年纪尚小,她也曾做过一些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荒谬的梦,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许多,很多事情是不可兼得的。
从宋亚轩为了她拒绝了很多次去首都学习音乐的机会,他是为了她才一直将自己困在重庆这一座山城的。
许舟予想,适可而止的放弃,总比盲目的执着到最后都两败俱伤的好。
“亚轩…”许舟予抬头,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让她聚焦不了宋亚轩的脸,可她还是能想象出来宋亚轩此刻的模样。
是觉得不甘愿和不服气,还是觉得不理解,她狠狠地在他心上敲下了一个窟窿,她也明明知道他难过伤心得要死了,她却还要在宋亚轩的伤口上撒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我们真的不合适。”
“不合适?”
眼睫微动,宋亚轩看着许舟予被泪水打湿的眼,窗外下着的倾盆大雨伴随着刷刷的风声而过,他想过许多个许舟予要和他分手的理由,可是她竟然想用一句不合适抹去他们的过去,想用一句不合适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许舟予…”他叫她的名字,“你当过去那么多年是你一句不合适就能说算了就算了的吗?我想过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但是你的这句不合适,我不接受。”
胸口什么浓烈的情绪涌动着,宋亚轩压抑着,不想提高了语调同许舟予说话,至少从他们认识开始,宋亚轩就从未和许舟予说过语气重的话,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压抑不住了似的。
他努力的牵着她的手,想要和她一起去到更好的地方,他们明明也约定过要一起为梦想努力,他们也说过的,无论如何,也要坚定的一起走下去的。
可是现在呢?
“一句不合适就将我打发了…”你对得起我吗?宋亚轩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么十几年都过来了,他们纠缠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彼此已经度过的生命的一半了。
眼前雾气消散,对上的宋亚轩那双微微泛着红的眼睛,宋亚轩站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看着许舟予。
许舟予忍着喉头的哽咽,看着宋亚轩,慢慢出声:“亚轩,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为了我一直将自己困在这里,你说我说的对吗?”
话音落下,屋外响起几道轰隆的雷声。
上天也是通人意的是吗?帮她,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与酸涩都化作雨滴,替她宣泄着,那些难言的苦痛,是吗?
“不对。一点都不对。”
宋亚轩忽然转过身去,他回应的声音很小,许舟予却还是听见了。刚才他们都听见了那轰隆的雷声,这会儿默契的向窗外看去。
雨下得更大了呢。
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许舟予不久前给自己的拿把伞被宋亚轩放回了书桌上。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许明东早就知道他们的秘密了,还能装作普通朋友吗?以后好像只能做陌生人了。
“阿舟,你看,”宋亚轩变了语气,他语调轻轻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瓢泼的雨里,“它们都知道你在撒谎,你在骗人,所以想要告诉我,让我不要信你的话。”
许舟予怔了怔,室内没有开灯,房间也显得昏暗的一片,她像是没听到他刚才的话般,自顾自地走到门口的位置按了开关,“房间里好暗,我开个灯吧。”
许舟予将卧室的灯打开,转过身时,眼前却被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
宋亚轩将她遮挡了个严严实实,房间里开了灯,他站在她的面前,逆着光,五官轮廓都隐匿在阴影里。许舟予眉心一跳,因为宋亚轩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有些慌乱,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换来的却是宋亚轩更近一步的靠近。
宋亚轩双手撑在她身边的两侧,附身缓缓的向许舟予靠近。两人的距离慢慢被拉近,许舟予抬眸,对上的是宋亚轩那双泛着微红的眼睛。
他眼睛里是一片浓郁沉沉的黑色,眼尾带着丝浅红,勾勒出长而深的轮廓,宋亚轩说话时的吐息温热,落在许舟予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