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风骤雨
早春时分,正是这个城市最美妙的季节。春风煦暖,泥土芬芳。经过一两场细雨的滋润后,柔嫩的树芽纷纷从枯败已久的枝头钻将出来,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如薄雾般朦胧、又如朝霞般蓬勃的醉人绿色。
或许这番美景就是“绿阳春餐厅”命名时所取的寓意所在。
阿华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家餐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在乐台中间演奏的那个女孩。去年他的手下阿胜遭遇离奇车祸丧命,阿华曾循着线索一路追查到这里。当时他了解到阿胜死前对那个女孩有过冒犯,不过他想不出有谁会为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出头。
后来他终于有了答案。
一个化名为杜明强的年轻人把女孩的照片推在他面前,并且托付他照顾这个女孩。
阿华对那个年轻人恨之入骨,但他却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因为对方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盘录音带,在那盘录音带中记载了阿华和龙宇集团副总蒙方亮的密谋过程。
因为邓骅的遇刺,龙宇集团一度陷入了内乱之中。两位副总林恒干和蒙方亮都想借机上位,获得对整个集团的掌控权。而阿华为了保全邓氏遗孤的权益,暗中篡合蒙方亮除掉了林恒干,随后又转手杀死蒙方亮,这番设计虽然瞒不过刑警队长罗飞的眼睛,但后者却无法找到关键的证据——那盘录音带。
阿华收下了录音带,同时也就收下了杜明强的托付。不管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怎样的过节,阿华一定要把这个托付完成。
受人之惠,忠人之事。这是阿华的处事准则,因为这个准则,他要帮助杜明强照顾那个叫作郑佳的女孩;同样也因为这个准则,他一定要杀死杜明强。
这两件事情在他看来一点都不矛盾。
所以他又一次来到了“绿阳春餐厅”。
阿华坐在餐厅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没有点餐,只是要了一杯酒慢慢地喝着。当那音乐悠悠传来的时候,他知道了杜明强为什么会迷上这里。
这确实是个可以令人安静的地方,尤其对于那些内心并不安静的人。
曲声终了,女孩站起身来,向着乐台下款款地鞠了一躬。同时她睁开双眼,向着阿华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她的眼睛虽大但却黯然无光。
阿华知道女孩什么也看不见,他也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寻找自己。他无动于衷地端坐着,玩弄着杯中的残酒。当女孩起步往后台走去的时候,他便一仰脖,将那杯残酒尽数倾入了口腹之中。
半个小时后,女孩出现在距离“绿阳春餐厅”不远的一家咖啡馆中。她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她的脚边趴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导盲犬,那是她最亲密的伙伴“牛牛”。
几个月来,女孩和她的伙伴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希望的等待。不过她还是每天都来坐一会儿,她相信有一天那个人终将出现,如此突然,就像他离去的时候一样。
女孩静静地待了片刻,用耳朵观察着咖啡馆内的人来人往,忽然,她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因为她听见有人正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而且从步伐的节奏和力度来看,对方无疑是个年轻的男子。
女孩的心一阵急跳,但很快又在失望中复归平静,因为牛牛忽地立起了身,喉咙中发出“呜呜”的闷哼声,像是要给主人一些警告似的。
那肯定不是他了,牛牛早已熟悉了他的气味,见到他只会欢快地摇起尾巴。女孩告诉自己。在失望的同时,她也露出了困惑和警觉的神色。
“你好。”来人已率先打起了招呼。那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女孩略一凝思便有了些回忆。
“是你?”女孩皱了皱眉头,她俯下身轻轻地在牛牛脑袋上抚摸了几下,牛牛重新卧倒在她的脚下,不过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瞪着那不速来客。
“我叫阿华,我们见过一次面。”来人暗暗惊叹于女孩过人的记忆力,然后又解释道,“不过我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来的。”
女孩轻轻地“哦”了一声,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阿华看着女孩问道,得到对方点头许可之后,他在女孩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女孩心中仍有很多疑惑。
“有人让我到这儿找你。”
“是他?!”女孩急切而又惊讶地问道。
阿华淡淡地回答:“是他。”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女孩无疑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在最初的激动平息之后,她反而茫然愣住了。半晌,她才又喃喃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对方给出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他不希望你了解得太多。”
女孩露出一丝苦笑:自己了解得过多了吗?自己不知道那个人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自己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多大岁数;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这难道也算是了解得太多吗?
可自己为何又如此的在意他?或许就像那个怪人说过的,一切都是“宿命”?然而就在自己最相信那段宿命的时候,他又为何突然间消失无踪?
女孩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却被阿华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便全部堵了回去。不过那句话也并非全无信息,至少女孩现在知道那个人安全无恙,并且对方仍然在关心着自己。
想到这一层女孩便释然了许多,她转过了话题的方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阿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他说过要照顾你,帮你治好眼睛,是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他来不了了——所以他托我帮他完成这些事情,完成对你的承诺。”
“来不了了……”女孩慢慢品味着这几个字的含义,轻问,“是暂时来不了了,还是别的什么?”
阿华相信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了,因为那人已经成了自己的瓮中之鳖,他又怎能允许对方再继续活下去呢?不过看着面前的女孩,阿华却没有勇气把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含糊地敷衍说:“我不知道。”
女孩垂下了头,不再说话。直到她又听见了阿华的声音。
“我需要你的身份证。”
“嗯?”女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前一阵我一直在联系美国的眼科专家,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你去美国做手术。”阿华解释说,“这两天我会帮你办理护照和签证,所以你暂时得把身份证交给我。”
女孩点头表示理解,她掏出钱包把自己的身份证拿了出来。阿华接过身份证的时候笑了笑,因为对方如此爽快的举动无疑在传递着一种信任感,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当然,这信任感很大一部分该是来源于另外一个男人打下的基础吧。想到这里,阿华不免多打量了那个女孩几眼。
在他面前是一张秀丽清新的面庞,流淌着某种脱俗的气质。
阿华也见过很多美女,但那些女人和女孩相比显然缺少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阿华不禁有些羡慕起那个家伙了。
在他们之间到底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呢?阿华看着女孩,饶有兴趣地转起了脑筋。不过他的脸上仍是一副漠然平淡的表情。
他不喜欢流露出自己的任何情感,这已成为他多年来难以改变的习惯。
与女孩分别之后,阿华开车来到了市中心的凯旋门大酒店。这是省城首家五星级的宾馆,同时也是龙宇集团旗下的产业。阿华在酒店的最高层有个专用包房,不过他没有直接去房间,而是先来到二楼的桑拿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在桑拿包间内小憩起来。
片刻后,一个服务生轻轻推门进了包间,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道:“华哥,您来了。”
阿华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叫个小妹来给您按按吗?”服务生又谄笑着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便一转身又走了出去。
这个桑拿部是阿华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服务生也早已摸清了他的口味。片刻后,他便带着一个妖冶的女子来到了包间内。
“华哥,您看这个小妹行吗?”
出乎他的意料,阿华盯着那女子看了半天,最后却摇了摇头。
“那我给您换一个。”服务生赶紧把那女子领出包间,又去叫了另一个美女进来。
这女子长腿细腰,发髻高盘,俨然带着种贵族般的冷艳气质。
可阿华却仍不满意似的,他沉吟了一会儿,对那服务生说道:“这样吧,你多叫几个进来,我比较比较。”
“明白!”服务生一猫腰折了出去。既然华哥发话说多叫几个,他怎敢怠慢?当服务生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女孩,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
“华哥,您看看,有合适的吗?”服务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心中暗自打鼓,不知华哥今天为何会如此挑剔?
阿华的目光在佳丽群中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包间角落里。那儿站着一个女孩,她的个子不高,甚至是有些瘦弱,当其他女孩都在争先恐后展示自己的风韵时,她却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态安静。
阿华冲那个女孩指了指:“她。”
服务生顺着阿华的指向走到女孩面前,求证似的问道:“她吗?”
阿华点点头。
“华哥今天想换口味啦?”服务生调笑着把女孩往阿华面前推了推,“去吧。华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女孩低头叫了声“华哥”,同时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而其他女孩和那服务生则识趣地离开了包间。
阿华细细地打量着她,虽是风尘中的女子,但眉眼间倒确有几分清丽的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他淡淡地问了句。
“明明。”女孩一边回答一边坐到了床头,柔软的双手轻轻按在了阿华的胸膛上,“华哥累一天了吧?好好放松一下。”
阿华闭上眼睛,随着那双细嫩的小手在他的胸前游走,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一段段优美柔和的乐曲声……
或许是明明的服务过于完美,阿华这一晚上睡得格外香甜。当他在宾馆包房内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他下床拉开窗帘,让早春煦暖的阳光照射进来,给人带来一种懒洋洋的快感。
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十五分,阿华知道自己不能享受太久,他还得赶到龙宇大厦,为今天下午即将举行的一场土地拍卖会做准备。
自从除掉了林恒干和蒙方亮之后,龙宇集团的权势便都集中在阿华一人手里。虽然他自己并不贪恋这些身外之物,但邓骅的妻儿尚且孤弱,还不能全面接管集团的事务,所以阿华必须要肩负起多重的职责。
近期地产市场的前景一片看好,也引来了众多的投资者。下午要拍卖的地皮位于新城开发区,升值潜力巨大。如果能把这块地搞到手,至少可以保证龙宇集团五年的收益。更重要的是,利用这个项目让邓氏妻儿参与进来,培养起忠于他们的新势力,自己也就可以安心地卸下重担,一遂邓总的遗愿。
所以阿华对这次拍卖势在必得,而且他也充满了信心,毕竟以龙宇集团的实力,在省内有谁能够抗衡呢?只是集团内部刚刚经历过剧烈的动荡,这或许会给某些窥伺者以可乘之机。
正踌躇之间,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阿华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阿华接通了手机:“喂,龙哥。”
这个叫龙哥的人物曾是集团副总林恒干的心腹。邓骅死后,他本想随着林恒干的势力一举上位,但怎料林恒干却毙命于龙宇大厦之中,龙哥便也随之没落。此刻他突然打电话过来,阿华隐隐觉得未必有什么好事。
“呵呵,阿华啊。”龙哥在电话那头显出很熟络的语气,“有些日子没见了,想哥哥没有?”
“呵。”阿华也略略赔了声笑,随后又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请你吃个饭,旺海酒楼。赶紧过来吧。”
“现在?”
“是啊,我已经在等你啦,不见不散。”
“现在恐怕不行,下午有块地要招标……”
“我知道。”龙哥打断了阿华的话头,笑道,“你以为我找你干吗?就是要商量商量招标的事情!”
阿华一怔,暗想:这招标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这话虽然没有直说出来,但龙哥却像猜到了似的,反而先一步开口堵住了他:“怎么了,阿华?是不是林总死了,哥哥在龙宇集团就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对方这句话撂出来阿华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本来林恒干的死在双方心中就留下了芥蒂,现在大局初定,阿华并不想再掀起什么波澜。进一步考虑,既然龙哥已经说明是要谈招标的事情,就不妨过去看看,不管是好事坏事,至少心里有个准备。
想到这里,阿华便“嘿”了一声道:“龙哥这是说的哪家话?我马上就过来。”
挂断电话,阿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下楼开车,直奔旺海酒楼而去。半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正站在酒楼门口东张西望的,此人正是龙哥。
阿华停好车走上前去,冲龙哥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就到了,够爽快!”龙哥拍了拍阿华的肩膀,“走,到三楼,我已经定好包间了。”
阿华淡淡一笑,随着龙哥进酒店向着楼上走去。到了三楼刚一拐过楼梯口,忽听得犬声大吠,同时一条黑背大狼狗从楼道角落里蹿出来,气势汹汹地直扑向二人。
龙哥吓了一跳,往后连退好几步。阿华则立刻绷起了身形,做好迎击的准备。眼看那狼狗就要扑到阿华的身上了,却听得有人大喝了一声:“刀疤,回来!”
那狼狗甚是听话,立刻掉转头向着发话人奔去。他的主人上前一步抓住了狼狗的项圈,顺势在它的脖颈处揉了两把。大狼狗立刻尾巴乱摇,显得与那人亲热无比。
“哎呀,高老板啊,你养的这条大狗,真要把人吓出心脏病来。”龙哥拍拍自己的心口,咋呼呼地说道。
“畜生不懂事,两位不要见怪。来,里面坐吧。”被称为“高老板”的人招着手说道。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瘦瘦的脸上立着副鹰钩鼻子,眼睛不大但锐利逼人。
阿华回头看着龙哥,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明一下,今天我只负责请客,高老板才是做东的主人。”龙哥一边说一边抢上两步,来到了二人中间,又一指阿华道,“这是我的小兄弟,阿华。两位都是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用我再详细介绍了吧?哈哈!”
阿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的确,对面这位高老板无需介绍,因为他早就听闻过对方的大名。
十年前,当阿华刚刚来到邓骅身边的时候,邓骅就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杀了。你给我报仇,第一个要找的人叫作高德森,在整个省城最有能力对我动手的,非此人莫属!”
从此阿华便开始关注这个高德森的一举一动,他对此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副阴森森的鹰钩鼻子。他还知道,这个高德森也是省城吃遍黑白两道的厉害角色,他与邓骅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火并。
不过后来邓骅的势力越来越大,高德森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他在南城自己的地盘上偏安一隅,似乎不愿再参与省城内部的争斗。最终邓骅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但他也一直没有主动去招惹高德森。这个人物也就渐渐被阿华淡忘了。
现在时过境迁,邓骅已死于Eumenides的设计之下,而高德森却在此刻突然出现,这意味着什么呢?
高德森自然能猜到阿华心中的顾虑,他又笑着说道:“我本该亲自登门去请阿华兄弟的,但又怕太唐突了,所以才委托了阿龙。阿华兄弟不会见怪吧?”
见对方如此淡然,阿华便也稳稳地回道:“高老板言重了。你做东,我吃饭,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只要有缘坐在一起,大家都是兄弟。”
龙哥哈哈一笑:“我就说了吧,阿华兄弟是个爽快人!来来来,快进屋坐下聊。”说话间他已揽住阿华的肩头,引着后者往包厢门口走去,俨然像是半个主人一般。
高德森站在不远处笑脸相迎,可他身旁的那条叫作刀疤的大狼狗看起来却不甚友好。那畜生弓起背,两眼闪着冷冷的幽光直盯着阿华,口中则发出一阵阵短促的恶吠。
“老实点!”高德森轻拍着刀疤的头部,但刀疤却不听话,只是呜呜呜地叫着,不让阿华靠近。
“这畜生通人性,它感受到了你的威胁。”高德森看着阿华似笑非笑地说,“你身上有杀气。”
龙哥也在一旁附和:“高老板,你的刀疤只是一条狗,我的阿华兄弟,那可是一匹狼!”
阿华微微笑了笑,似乎听不懂这两人言辞中的寓意。“刀疤只是对我不熟悉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从那狼狗身边绕了过去。
“来来来,进屋吧。”高德森再次招呼,“这里是我的地盘,两位请随意。”
龙哥把阿华让在了最前面,三人鱼贯进了包间。那包间奢华气派自不用说,房间的中心位置摆了张直径足足有四米的大圆桌,但桌面上却只陈放着三副餐具。
几个精干的小弟早已在包间内伺候着,见到三人进来,便齐刷刷地鞠躬高呼一声:“大哥好!”
高德森对那些小弟瞧也不瞧,一指餐桌中间的贵宾席位:“阿华兄弟,请上座。”
阿华淡淡回了句:“高老板客气了。”走上前泰然坐好。高德森又招呼龙哥坐在阿华右手边,自己则坐在了阿华左手边的主陪位置。
刀疤也在主人身边坐好,它的体型庞大,即使是坐着的时候也有一人多高。
龙哥看着那狗咂咂舌说:“早就听说高老板爱狗,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这么纯的大黑背,谁看谁不喜欢啊?”
“这狗是我托人从德国带回来的,跟了我好几年了,每天光肉就得吃好几斤。”高德森抚摸着刀疤的脑袋,“你们看它的左耳,那里有条刀疤,那是两年前,城南有个混混想暗算我,这狗帮我挡了一刀。”
“好狗啊!”龙哥由衷地赞了句,“怪不得叫刀疤呢。”
刀疤似乎听懂了人们的夸赞,它坐得愈发笔直,抬头挺胸,气宇轩昂。
阿华默默地坐着,似乎对这两人一狗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高德森不想冷落了他,便搭话似的问了句:“阿华兄弟对狗不感兴趣吧?”
阿华“呵”地一笑,道:“我是个粗人,不懂养狗,只知道吃狗肉。”
龙哥似乎被阿华逗乐了,他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用手拍着阿华的肩膀,打趣道:“兄弟,这狗肉你可吃不起,像这么一条纯种黑背,身价得好几十万呢。”
高德森也笑了,不过他的视点却集中在阿华的头半句话上。
“粗人,嘿,粗人好啊。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不用拐弯抹角。我就喜欢和粗人打交道。”如此感慨一番之后,高德森又冲小弟们招招手,“把菜单拿来给阿华兄弟看看。”
一个领头的小弟连忙凑过来,恭恭敬敬地把菜单递到了桌前。
阿华却不伸手去接,只说了句:“不用看了,客随主便。”
小弟的动作僵在了半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求助似的看着高德森。
高德森倒也不再谦辞,一摆手道:“那就由我来安排吧。”
小弟便收了菜单,转而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点菜用的纸笔交给了高德森。
高德森向着两位客人解释道:“他们都知道我的习惯。我点菜从来不看菜单,只是写几个想吃的菜,交给后厨去做就行。”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他写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下好的单子交还给小弟,嘱咐道:“让后厨抓紧做,快点上菜。”
小弟利落地回了句:“明白。”
高德森又拍拍刀疤:“你也跟着出去吧,我和两位贵客要吃饭了。”他的语气极为温柔,就像在娇哄自己的爱子一般。
刀疤“呜”了一声,摇着尾巴站起来,乖乖地跟在了小弟身边。小弟亦不再停留,一手攥着下菜单,一手提着刀疤的项圈,领着那大狼狗出门往后厨而去。
片刻后便有服务生把四碟冷菜摆了上来,另有小弟给三位大哥斟上美酒。只是先前去下单子的那个领头小弟却迟迟未回,想必是在后厨盯工吧。
高德森率先端起了酒杯:“感谢两位兄弟光临,别的先不说,这杯酒我敬二位,干了!”言罢便一饮而尽。龙哥道了句:“谢谢高老板!”跟着把杯中酒喝完。阿华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酒倒也喝得爽快。
立刻便有小弟上前续了酒,高德森毫不停歇,紧接着又举起了第二杯。按照酒场惯例,这第二杯酒主人就该提起些话题了。
“这些年大家都在省城,走动得却不多。所以今天我特意摆下这桌酒,请两位兄弟过来聚聚。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两位兄弟多联系联系,以后相互间好有个照应。”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一仰脖子,将这第二杯酒又倒入了腹中。
龙哥也随着喝完第二杯酒,表态道:“说的是啊。大家都在一路打拼,不靠兄弟靠什么?说句俗的,团结起来力量大嘛!”
阿华只是跟着喝酒,却依旧沉默不语。高德森见气氛有些冷,便放下酒杯,干脆直愣愣地把话向着对方抛了过去:“阿华兄弟,你觉得呢?”
阿华把空杯子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终于开口道:“相互照应当然是好。高老板年纪比我们俩都大,可得好好提携提携我们这两个小兄弟。”
龙哥一听这话如此靠谱,不禁脸色一喜,满口打起了包票:“那是一定的,高老板请我们吃饭,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高德森却听出阿华话里有话,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微微一笑,等待对方的下文。
果然,龙哥话音刚落,阿华便又继续说道:“今天下午龙宇集团会拍下新城的那块地皮。等地皮到手之后,在工程运作方面,还请高老板多多指教。毕竟小弟刚刚接手公司的运作,好多事情都还缺些经验。”
高德森舔了舔嘴唇,陷入了沉默之中,龙哥的笑容更是僵在了脸上。本来这次他们把阿华约来,正是要洽谈下午那块地皮的事宜。没想到阿华不等他们提出来,便抢先一步展现出对那块地皮志在必得的气势。这一下就反客为主,反倒让高德森不好开口了。
一片寂静中,龙哥跳出来打了个圆场:“哎呀,这件事一会儿再说。来,大家先把第三杯酒干了。高老板,这杯该我们敬你。”
龙哥刚刚端起酒杯,高德森却做了个“且慢”的手势。随即后者端起自己的那杯酒,沉吟着说道:“阿华果然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既然你提到了那块地,那就不妨把话敞开说吧。新城的这块地,你老哥我也想要。”
阿华端着酒杯迎上去:“那就等下午的拍卖会之后,我请高老板喝酒,给老哥赔罪。”他说话的语气泰然自若,好像那块地已经划归在龙宇集团旗下一般。
高德森一缩手,把酒杯撤了回来。他喟然轻叹了一声:“阿华兄弟,我知道龙宇集团一向财势旺盛,你们要想拿那块地,恐怕没人能拼得过你们。不过大家拼来拼去有什么好?到头来反倒便宜了外人。你如果信得过老哥,倒不如先听我说几句。”
阿华也将酒杯放下。这几个回合下来,他已隐隐占了些上风,现在既然对方要说话,不妨就静观其变。
高德森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说道:“当年邓总在的时候,龙宇集团要拿地,我想省城没人敢说个不字。可现在邓总走了,形势难免就要复杂一些。东城的王麻子,郊区的彭大炮,还有市区,包括外埠的几个大老板,现在都对那块地虎视眈眈啊。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即便能拿到这块地,恐怕价格也未必能那么如意。”
阿华点点头,这话他倒也认同。邓骅死了之后,龙宇集团的威慑力已大不如前,而越多的人参与竞标,最后的价格肯定就越高。
见对方接受了自己的言论,高德森的精神为之一振,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算盘:“如果我们两家联手起来,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阿华微微眯起眼睛:“怎么个联手法?”
高德森迎着阿华的目光:“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已经把其他想要竞标的人都搞定了,今天下午,他们只是过去陪着玩一玩。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二人,如果我们都不往上抬,这块地的价格就高不了。”
阿华明白高德森的意思,只是对方对于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说明。他不喜欢兜圈子,单刀直入地把这问题抛了出来:“既然我们都不喊价,那这块地到底给谁呢?”
高德森笑了笑:“你刚才也说了,对工程建设方面没什么经验。既然如此,不如就把这块地先交给老哥。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来做,到时候兄弟你的那一块,老哥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这一点我可以担保。”龙哥拍着胸脯说道,“高老板做事情,该清楚的地方绝对不会含糊。”
“我的那一块……”阿华细细地品味了片刻,问,“你说的是我个人,还是龙宇集团?”
高德森“嘿”了一声道:“这又有多大区别呢?照我说,龙宇集团不如就和我旗下的公司合并在一起,集团的资产就算作你们兄弟二人在我公司里的股份。”
这番话终于彻底暴露了高德森的野心:他竟是要通过阿华和龙哥挖去龙宇集团的墙脚,最终实现将龙宇集团一口吞并的目的。这个思路即便龙哥也是第一次获悉,他瞪着眼睛,喉头“咕”的一声,干咽下一大口唾沫。
对方的胃口实在太大,可开出的条件却又足够诱人!
阿华紧盯着眼前的那杯酒,良久不语。
高德森再次举杯:“两位如果不嫌弃高某无能,就喝了这第三杯酒吧!”说完便先干为敬。
龙哥端起自己的酒,转眼瞥见阿华仍一动未动,又犹犹豫豫地放了下来。
高德森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毕竟此事干系太大,搁在谁眼前都很难立时决断。他也不催促,只是笑道:“看来阿华兄弟对我的诚意还是有所怀疑啊。没关系,没关系!”连说了两句“没关系”之后,他转过头看看身后的小弟:“你们去催催,酒都喝了好几杯了,热菜怎么还没上来?”
一个小弟小跑着出了包厢,没过半分钟便又折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高总,大菜已经做好了,正往屋里端呢!”
高德森点点头,那小弟又闪到了他的身后。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悠悠地飘了过来。阿华一早起床还没有吃饭,闻到这股香味,腹中倒也是咕咕咕地食欲大起。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前去下菜单的那个领头小弟碎跑着进入了包厢内。他两臂环抱,托着一个硕大的铜锅,阵阵香味正是从那铜锅中散发而至。
高德森使了个眼色,领头小弟便将铜锅放在了阿华面前。却见里面满满一锅,炖的都是通红油亮的肉块。另有小弟上前拿起锅中的舀勺,给三位大哥的碗中各自盛上了一勺肉。
高德森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吧,千万不用客气。”
龙哥早已被那肉香勾起了馋虫,他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边吃边赞:“不错不错,高老板手下,就是个厨子也非同凡响啊。”
高德森也夹起一块肉品了几口,同时招呼阿华:“阿华兄弟,别愣着啊,这道菜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那我倒要仔细尝尝。”见对方如此热情,阿华也不好太过冷漠,他夹起碗中肉,入口之前又不经意地问了句,“的确是很香啊,这是什么肉?”
高德森双目一凛,道:“狗肉。”
阿华一愣:“狗肉?”
“阿华兄弟刚才不是说:不懂养狗,只知道吃狗肉吗?所以我就让手下宰了刀疤,做成这锅狗肉,请阿华兄弟一饱口福!”高德森用锐利的目光看着阿华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龙哥听得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他忙不迭地把口中还未嚼烂的肉通通吐了出来:“这……这是刀疤的肉?!高老板,你,你这又何必?”
“在兄弟面前,一条狗算得了什么?”高德森却把口中的狗肉畅快淋漓地吞入腹中,神色泰然自若。
阿华手里的筷子停在了空中,他看着眼前这个鹰钩鼻的男子,终于理解了邓骅为何会把此人列为自己的头号对手。如果说此前的交锋曾让阿华渐渐轻敌,此刻他的后背却实实在在地透出一阵彻骨的寒意。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其手段之阴狠毒辣,简直是闻所未闻!
且不说此人只为了展示诚意,便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爱犬炖成了一锅狗肉,更加可怕的是,他只是通过一张菜单向属下传达了自己的命令,而看到菜单的小弟竟没有提出任何的疑义,可见此人平时言出必行,在众人面前早已积累下令人思之可怖的威严!
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采取任何手段的凶狠之徒;这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惧割肉断骨的亡命之徒;这是一个赏罚分明养着一帮死忠小弟的野心之徒!无论是谁和这样一个人为敌,都会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高德森看出了阿华情绪上的变化,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再次斟满了白酒,举杯冲着两位来客敬了一圈,道:“怎么样?有了这锅狗肉下酒,两位应该不会再空端此杯了吧?”说完之后,他自己又是一干到底,同时用鹰一样的目光盯视着身旁二人。
那目光中透出巨大却又无形的压力。龙哥被这压力迫得几乎喘不过气,终于,他端起自己的那杯酒慢慢地送到嘴边,一咬牙,咕噜一声喝了下去。然后他转过头来,和高德森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了阿华身上。
良久的沉默之后,阿华这才开口:“高老板的盛情阿华心领了,但这锅狗肉,我确实是吃不起。”
高德森等到了最终的回复。这回复虽然让他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长叹一声之后,他把手中的空杯子轻轻放回到桌面上,森然说道:“如果这锅狗肉你不愿吃的话,恐怕以后也就没有给你吃的菜了!”
“我明白。”阿华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道了句,“告辞了。”说完之后也不等高德森答复,竟自行离去了。
“这个……”龙哥被独自撂在桌上,显得颇为尴尬,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高德森,“要不,我再去劝劝他?”
高德森摆摆手:“不用了。”他又夹起一块狗肉,一边大嚼一边感慨着,“这么香的肉有人就是不吃,他自己要饿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吃我们吃!”龙哥宣誓般的大声说了句,然后他也夹起碗里的狗肉,无所顾忌地大吃起来。
当阿华走出旺海酒楼的时候正值中午,阳光明媚,暖风徐徐,可他却有一种被狂风骤雨重重包卷的压抑感觉。
即便已经有了种种不祥的预感,但这番狂风骤雨来势之快之猛,还是出乎了阿华的意料。
下午两点半,阿华带着他的团队来到了普兰会议中心一层大厅,新城那块地皮的拍卖会即将在这里进行。
高德森正坐在拍卖席最中心的位置,他懒懒地叼着一根烟,神态悠闲。而其他的与会者在进入现场之后,都会主动和高德森打个招呼,大家相视一笑,很多事已心知肚明。
高德森并没有说大话,他确实已经搞定了所有的竞拍者,那些人今天来到会场只不过是当一回陪衬。
“搞定”这两个字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包含着太大的学问。对不同的人需要用不同的手段,有时候玩的是“钱”,有时候玩的则是“命”。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管你玩“钱”还是玩“命”都没有用,这个时候就没法玩了,只能硬碰硬地去拼“实力”。
高德森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总能准确地判断出敌我双方的实力。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拼,什么时候不能拼。
邓骅得势的时候,整个省城的人都在看着高德森,等着他与邓骅之间的龙争虎斗,但他却退却了。只要邓骅势力染指的范围,高德森从不去争,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具备那个实力。
很多人从此以为高德森不过如此,不过这些人多年来积攒的认识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被彻底扭转。
邓骅死了之后,高德森便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他相信在整个省城再没有人能拼得过自己。
确实,他的实力很快扫平了一切,现在能站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龙宇集团,只有那个不肯吃“狗肉”的阿华。
当阿华走进拍卖厅的时候,高德森特意起身向对方挥了挥手,他满脸笑意,像是在和最亲密的老朋友打着招呼。
阿华却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然后他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他不喜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情绪,不管是真诚的还是虚伪的情绪,因为很多时候你精神上的弱点正是通过这些情绪传达给你的对手的。
最重要的是集中精神做好自己的事情。这是阿华此刻正在恪守的准则。而对于敌我之间的分析,他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深入地钻研透彻了。
“这次拍卖的地皮,总面积是60亩,合计4万平方米。按照2.0的规划容积率,这块地可以建造出来的商品房总面积为8万平方米。现在新城地区的商品房均价在3000元每平方米,建筑和其他成本1000元每平方米,所以我们花2000元每平方米楼面费用,理论上是个不赔不赚的局面。这样计算下来,这块地的最高价值为1.6亿元。
“不过我们还要考虑新城地区房产价格的增量,根据我们的研究,该地区的房价两年后至少在4000元每平方米以上,这样这块地皮的最高价值可以达到2.4亿元。
“这些都是透明的部分,大家都会算,而龙宇集团还有某些隐藏的优势。事实上,我们可以把容积率做到3.0,这上上下下的关系邓总当年早已捋平,所以我们可以建设的商品房面积其实是12万平方米,折合成土地价值是3.6亿,也就是说,3.6亿才是我们参与这次竞拍的价格红线。
“考虑到高德森也对这块地皮势在必得,所以我们在竞价的时候,还可以再突破一些。如果高德森喊到3.6亿,我们可以喊4亿。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数字,很可能赚不到钱,但即使是赔,也在龙宇集团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能打压住高德森,这个险值得一冒。如果高德森继续往上喊,我们就不要跟了,等着让这块地把他自己拖死吧。”
做出这番分析的龙宇集团首席工程咨询专家,阿华对他的眼力和计算精准度毫不怀疑。所以今天他来到拍卖现场根本就不用考虑高德森想干什么,他只要按照专家制定的方针来运作,其他的事情随便高德森怎么折腾。
高德森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香烟,不知他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下午三点,拍卖会正式开始。主持人先是宣读了竞拍者名单,然后又报出了竞拍低价1.2亿元,同时宣布启动竞价程序。
“1.25亿。”前排一个矮胖子最先举牌。不过随后就有人紧紧跟上:“1.28亿。”这次举牌的是个中年女子。
“1.3亿。”
“1.35亿。”
“1.4亿。”
……
举牌报价者络绎不绝,但报价的增幅却不大。阿华冷眼旁观,他知道这些举牌者只是在烘托气氛而已,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参与者。
真正的参与者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坐在人群中吞云吐雾的高德森。
当那些陪衬基本上都举了一圈价牌之后,高德森终于开口了。
“1.8亿。”他报出了目前为止的全场最高价格。
现场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喧嚣的竞价声骤然停歇下来。大家似乎都被这个价格镇住了,虽然谁都明白1.8亿还远远达不到竞价的上线。
“1.8亿第一次。”主持人开始报锤了。
高德森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角落里的阿华,他知道只有那个人还会继续往上抬价。
果然,阿华在主持人第二次报锤之前喊出了自己的价格。
“3亿!”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气势十足。现场立刻响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向着阿华投射过去。他报的价格不仅大大超出了高德森的报价,甚至已经超出了绝大部分人对于这块地皮的估值,怎能不让人惊叹三分?
而这也正是阿华想要营造的效果。他深信高德森必将在竞拍价格上和自己纠缠不休,既然如此,索性第一次便报出高价,在气势上先压住对方。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阿华转头看向高德森,他的目光极为坚定,传递着一种人人都能读懂的强硬信号。
高德森避开了阿华的视线,他把手里的烟蒂扔在地板上,用鞋底认真地踩了几下。
“3亿第一次。”主持人又开始报锤。
旁观者转移了焦点,他们纷纷看向高德森,等待着他的反击。
阿华也在等待着,相信高德森不会就此认,而且以此人的本事,他同样可以在这块地皮上盖起超出规划容积率的房子。所以3亿绝不是他们这场争斗的终点。
“3亿第二次。”
高德森却只是埋着头,他还在和那根可怜的烟蒂较着劲。
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这个不可一世的高老板难道就这样被阿华一击拿下?
就连阿华自己也有些纳闷了。高德森此刻的表现好像他才是个真正的陪衬,现场将要发生的状况根本和他毫无关系。
众人没有等到高德森的反击,他们等来的是主持人一锤定音的喊声:“3亿,成交!”
拍卖席上一片茫然,所有的人都是摸不着头脑的困惑表情。他们想不通高德森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策划了这么一场拍卖会,难道就这样甘心给阿华做了件嫁衣?
这时高德森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阿华笑了笑,送上了一个祝贺的手势。
对方的笑容并不是伪装出来的,阿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现场的形势也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主持人已经在台上催促:“请中标的龙宇集团过来签署相关文件。”
阿华等人起身向着主席台走去。在这个团队中有律师,有经济分析员,有理财师,个个都是顶尖的人才。
主持人摊开一叠文件,同时叮嘱道:“你们需要在三个工作日之内先缴纳百分之十的定金,否则拍卖的结果无效,认购资格顶替给现场第二高的出价者。”
没问题,阿华掏出钢笔开始签署那些文件,同时他吩咐身后的理财师:“给银行打电话约一下,我们明天过去转账。”
理财师自觉地撤到一边去打电话。两分钟之后,阿华签完了文件,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理财师的电话捏在手上尚未挂断,他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艰难说道:“华哥……集团的账户刚刚被……被冻结了!”
阿华蓦然一震,随即下意识抬头往拍卖席中心的位置看去。
高德森依旧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他又新点起了一根香烟,嘴角正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阿华火急火燎地赶到龙宇大厦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大厦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身穿警察制服的人正走进走出,把一台台电脑主机搬到警车上。
留守大厦的属下向阿华汇报了相关情况:这批警察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前到的,他们对大厦的办公区域进行了清场,然后一部分人在清找集团的各种文件,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搬运办公室里的电脑主机。
阿华在十八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找到了带队的警官,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白净男子。在得知阿华的身份之后,男子掏出了警官证展示了一下,同时自报名号道:“我们是省城公安局经侦大队的,龙宇集团涉嫌一系列的经济案件,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