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 树木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照进屋子在地上倒映出斑驳剪影, 风一吹就左右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雅的花香。
江宁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下巴枕在膝盖上, 无神的漂亮眼睛望着前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入迷。
单薄削瘦的身影显得既无助又落寞。
像个孤独的可怜虫。
她有很多话想问公孙尚, 可是公孙尚要她先坐着等一会儿,于是只好先等着。她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瞎了眼。
一时间, 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委屈,越来越觉得难过,越来越觉得不甘,死死咬住牙关忍着想要发泄的冲动默默流泪,紧紧抓着衣袖的手力气大到指节渐渐泛白。
她竟然成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废人……
若木惜颜和公孙尚坐在桌边交谈着, 公孙尚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然后将一杯茶放在若木惜颜面前。
微风拂过眉梢。
若木惜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 静心聆听公孙尚所说的每一个字, 只见公孙尚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然后放下茶杯,说道:“以上就是我遇见江宁的事情经过。”
前些天。
在宫中的公孙尚刚得知若木惜颜和顾轻舟遇刺一事就立马向若木磊辞了行, 并带着龙莺一起踏上了赶往南阳的路, 李巍带领着亲卫兵先走一步就没有同行。
赶路的途中经过祁城, 当时天色已晚便打算在祁城留宿一晚,结果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
在床上想了许久,公孙尚决定连夜赶往南阳,便和龙莺离开了客栈。即便当时城门已关,以她的身份想要出城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守城官兵都得乖乖放行。
当时,她只想尽快见到若木惜颜。
早到南阳早放心,不然那颗心一直悬在半空。
只不过刚离开客栈不久,在去往城门的路上突然遇到前方发生火灾,周围早已入睡的百姓都被轰动的动静唤醒,纷纷赶出来救火的救火,驻足遥望远观的远观。
好不热闹。
整座城都被刺鼻难闻的滚滚浓烟覆盖。
周围好几条街都围满了人,从百姓口中得知发生火灾的是万红楼,至于起火原因还尚不清楚。
一场大火点燃了黑夜。
为了抓紧时间救火和围观百姓们的安全,官兵封锁了万红楼附近的所有街道,以至于去往城门的路都无法通行,于是公孙尚和龙莺决定绕远一点的小路去城门。
夜深人静,皎月如霜。
在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遇见了几个搬着一个大箱子的男人,本来双方过路各不相干,哪知那几个男人在公孙尚和龙莺经过之后,却因觊觎公孙尚美色折了回来。
说想让公孙尚陪着玩一玩。
话刚说出口,龙莺二话不说直接动了手。
这几个男人怎么也没想到白衣姑娘身边的黄衣姑娘身手这么好,这哪是姑娘?这分明是姑奶奶。
没两下就被揍晕了。
本来解决了这几个男人打算走的,龙莺一时好奇便打开了那个箱子,结果发现里面装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嘴里塞着布,双手双脚都被捆着。
不仅如此,浑身都在发烫。
公孙尚猜测红衣女子定是被那几个男人绑架了,于是救下了红衣女子,为了照顾红衣女子,她特地回了客栈留宿一晚,并想办法帮红衣女子降下了发烫的体温。
而那几个绑架红衣女子的男人都被龙莺捆在一起送去了府衙,当时官兵都在忙着救火,府衙可谓一个人影都没有,龙莺把那几个男人扔在府衙门口就走了。
并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印有北安郡主的印章。
第二天,红衣女子一直昏迷不醒,公孙尚便命龙莺将两匹马换成了马车,然后带着红衣女子一起赶路。
红衣女子中途醒过一次,却因失明而陷入了一种癫狂困境,无奈之下,龙莺只好一掌将红衣女子击晕。
然后就这样带着红衣女子到达了南阳城。
公孙尚听了若木惜颜的话才得知红衣女子是江宁,祁城万红楼的花魁江宁,她怎会不知道呢?
听闻万红花魁江宁一直以白狐面具示人,见了真容才知竟是这般美若天仙,她现在终于知道客栈的掌柜不认识江宁的原因,恐怕只有戴上白狐面具才认得出。
若木惜颜放下茶杯,淡淡道:“原来如此。”
公孙尚垂眸看着倒映在茶杯里的自己,想着什么,缓缓道:“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
若木惜颜道:“什么事?”
“江宁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以及淤青,那说明她被绑架后遭受了皮肉之苦,可是……”话音一顿,公孙尚扭头看向江宁那张精致无暇却布满泪痕的脸,“她的脸却完好无损。”
语气温柔带着几分意趣。
若木惜颜轻轻扬眉,问道:“那依尚姐姐的意思?”
公孙尚抿了抿唇,盯着江宁看了一会儿,唇角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我猜大概是舍不得伤她这张脸吧。”
这张无可挑剔的脸。
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
若木惜颜侧首看着安安静静的江宁,想当初,在花满楼看见江宁的时候,江宁一袭红衣迷了众人的眼,在舞台上的舞姿更是将骨子里的美与自信演绎到了极致。
而现在,江宁却成了双目失明的盲女。
谁能接受再也看不见的自己呢?
虽说自上次一见,若木惜颜不怎么喜欢江宁,但难免觉得有点可惜,也仅仅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毕竟江宁如何,到底与她无关。
她收回视线看向公孙尚,漠然的表情没有变化,红唇微动,声音略有些寡淡:“或许事实正如尚姐姐所猜测的那样,歹徒见江宁有几分姿色,便舍不得伤她的脸。”
公孙尚看着江宁的眼神变得柔和,感慨道:“幸好她在那晚遇到了我和莺儿,否则现在只怕凶多吉少。”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怀疑,万红楼的火灾跟这件事定脱不了干系,那几个歹徒已经送去了府衙,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祁城,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想必不是一件难事,不过我想等她情绪稳定了再调查这件事。”
她现在不想揭江宁的伤疤。
若木惜颜道:“尚姐姐为何对江宁这般好?”
公孙尚云淡风轻道:“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身为大夫,她现在是我的病人,我必须对她负责,而且以她现在的状态,我没有办法不管她。”
“江宁能遇见尚姐姐。”若木惜颜心里忽然很难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人,“何其有幸。”
是啊,遇见那个人,何其有幸。
即便若木惜颜再怎么故作坚强掩饰自己的情绪,眼中流淌的那抹悲伤依旧逃不过公孙尚的法眼。
公孙尚万分心疼,紧紧握住若木惜颜放在桌上的手,柔声道:“颜儿,你想知道的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了。现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
正在这时,龙莺的声音打断了公孙尚的话,“郡主。”
两人闻声往门口看去,只见龙莺端着一个碗从门口走了进来,边走边道:“郡主,药膳好了。”
公孙尚道:“放在桌上吧。”
“是。”龙莺走过来把碗放在桌上,冷冷地瞥了眼看坐在床上的江宁,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只是龙莺前脚刚出门,翡儿后脚就踏进了屋子,她对若木惜颜道:“公主,柳大师和李将军回来了。”
若木惜颜闻言立马起身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之前苏醒后就想找柳三郎和李巍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奈何他们都出去查案了,于是只好派人去通知他们回来。
现在,终于回来了。
翡儿跟在若木惜颜身后一同出了屋子。
公孙尚望着若木惜颜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沉重地叹了口气,她以前从未见过这般火急火燎的若木惜颜,失去所爱换作是谁都会崩溃的吧……
她该怎么才能替若木惜颜分担呢?
又是一声叹息。
公孙尚起身端起桌上的碗朝江宁走去,江宁抱着膝盖埋着头,肩膀不断在晃动,明明在哭却没发出声音。
她走过去把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江宁,轻轻唤了声:“江姑娘。”
江宁一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江姑娘,你的药膳好了。”公孙尚的声音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吃完药膳再好好歇息吧。”
江宁动了动唇,抽泣道:“你是……北安郡主……”
公孙尚道:“嗯,是我。”
江宁突然跪在床上挪动位置,双手按在床上,冲声音传来的方向埋下头,“民……民女江宁参见北安郡主。”
见……她现在是个瞎子还怎么见啊……
一想到这就哭了出来。
公孙尚见状连忙扶住江宁的胳膊,试图将跪拜她的江宁扶起来,“江姑娘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江宁哭着道:“民……民女……”
公孙尚执意将江宁扶起来,然后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江宁的背,柔声细语道:“想哭就哭吧,不用把我当成郡主,你只用把我当成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就好。”
江宁闻言紧紧抱住公孙尚,声泪俱下。
……
若木惜颜心急如焚地往隔壁屋跑去,裙摆飘逸,发丝随着步伐的节奏飞舞,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只见李巍和杨惠萍都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