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沙作响,柔和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靖儿,你等等。”杨惠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可置信地打断顾轻舟,“你的意思是说……公主没有虐待你,没有欺负你,没有伤害你,反而还救过你一命,自己还受了剑伤?是娘误会公主了?”
“嗯。”
顾轻舟点了下头,用特别温柔的口吻说道:“娘,公主的脾性的确不太好,曾经我也以为公主是个毫不留情,一点都不善良的人,其实……”
“好了,靖儿,你别说了,就凭公主救过你一命,娘就知道是娘错了。”杨惠萍再次打断顾轻舟,回想起在清卉园的点滴,深深叹了口气,“这下可如何是好!”
杨惠萍掀开被子急急忙忙就要下床,说的每一个字都染上了悔意,“是娘误会了公主,还当着公主的面说了那些话,不行不行,娘得去向公主道歉,现在就去。”
“娘,你慢点,别着急。”顾轻舟说着就来搀扶杨惠萍。
话说,她在杨惠萍这待了这么长时间,吟香久未来报,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样了。
顾逸和顾轻舟一起扶着杨惠萍下床,沉声叮嘱道:“夫人,你好生向公主道个歉,把话说清楚就好,莫要着急,以后啊,夫人再也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在私下诋毁别人,就算不是公主,任何人都不可以。”
杨惠萍面露难色,嗔道:“哎呀!老爷,都怪妾身太过担心靖儿,一时糊涂才被传闻蒙了心失了理智,你就别再埋汰妾身了,妾身才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杨惠萍穿好鞋在顾逸和顾轻舟的搀扶下站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愣住,顾逸和顾轻舟对视一眼,茫然无措,都不知道杨惠萍接下来要干嘛。
顾逸问道:“夫人,怎么了?”
只见杨惠萍的视线慢慢移向顾轻舟,缓缓道:“靖儿,公主现在正气头上呢吧?公主是不是不想见着娘?巴不得娘消失?娘若是现在去道歉,公主会更生气吧?公主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娘……”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顾轻舟被杨惠萍这怯怯弱弱的模样逗笑了,一向沉稳内敛的杨惠萍遇到公主殿下也会乱了分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虽与杨惠萍接触不是很多,但她知道杨惠萍是个好人,更是个好母亲,她能理解杨惠萍之前的心情,每个人都偏爱自己的孩子,在二十一世纪缺失十几年的母爱,她在杨惠萍身上感受到了。
“当然不会了。”顾轻舟神情十分认真,“娘,你向公主道歉,公主一定会原谅你,你若害怕,靖儿陪你去吧?”
顾轻舟说的话杨惠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凡事都得趁热打铁,趁早解开误会对我和公主都好。”她拍了拍顾轻舟扶着她的手,“靖儿,公主现在好歹是咱们顾家的儿媳妇儿,按照辈分你还得唤她一声嫂嫂,娘可不能亏待她,娘现在就得去。”
嫂嫂……
霎时,顾轻舟的脸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跟公主殿下成亲的是她,她才不会认什么嫂嫂,她宁愿和公主殿下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想变成姑嫂。
而且她喜欢公主殿下
若不是碍着女扮男装这层假身份,她早就表明心意了,她怕的就是公主殿下恨她,不接受她,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意后,她更怕自己会伤害到公主殿下。
所以她不敢,也不能,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那就等吧。
她想等。
……
黑夜,皎洁的明月周围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像一把银白的镰刀嵌在万籁俱寂的天空之海,月光穿过云雾洒向大地,为大地罩上了一层薄染轻纱。
已近戌时末,禮州城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线与天边的星光连成一片,朦胧中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夜空。
在灯火阑珊的禮州城内,只有那与众不同,别具一格的回春堂很早就关门谢客了。
回春堂是禮州最好的医馆,每天来回春堂看病的病人数不胜数,几乎都快把回春堂的门槛给踏破了,回春堂的大夫、学徒和药童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因此每到夜幕降临时,回春堂就关门谢客不再接待病人。
只是这次不同往日,在晚上敲响回春堂大门的是杨惠萍差来的小厮,一听来者是顾家的人,回春堂那位医术最高明的吴致远吴大夫二话不说就背着药箱跟着小厮赶去了顾府,不是看顾家是皇亲国戚,而是看在顾家曾经帮助过回春堂,所以回春堂不会不卖顾家面子。
这会儿,吴致远给顾轻舟检查完左手上的伤势,正被杨惠萍带着赶往顾轻舟的房间,而顾逸再三思衬下决定先回商会,等杨惠萍处理完这事再来拜见公主殿下。
两个家丁在前挑着夜灯引路,杨惠萍和顾轻舟踏着月光并肩走着,身后跟着吴致远和翡儿珍儿。
杨惠萍握着双手搁在胸前,手帕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她看起来很紧张,更多的是不安。
顾轻舟见杨惠萍这般忐忑,柔声安慰道:“娘,你别紧张,阿妤并不可怕,阿妤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娘,你也得做好被阿妤拒绝的准备。”
杨惠萍道:“娘什么准备都做好了,毕竟是娘不对在先,姝妤姑娘就算不接受娘的道歉,娘也认了,娘只是想起姝妤姑娘在清卉园看娘的那种眼神,心有余悸罢了。”
那个让她害怕却又觉得隐忍的眼神。
顾轻舟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娘,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在清卉园给你捏肩的人不是翡儿,是阿妤。”
听到这句话的翡儿和珍儿惊讶万分,面面相觑。
杨惠萍脚步一顿,看向身边的顾轻舟,惊愕道:“什么?!靖儿,你是说给娘捏肩的是姝妤姑娘……?”
顾轻舟轻轻点了下头,“嗯。”
杨惠萍睁着眸子瞪着顾轻舟,“这……”
难怪方才捏肩时,她的感觉不同往日,原来……
杨惠萍满面愁容,既懊悔又内疚,那可是公主殿下,她何德何能能让公主殿下给她捏肩啊?这真是折煞她了!而且还说了那样的话,她后悔死了。她道:“靖儿,这下娘真的是罪孽深重了!你就别跟着娘了,娘自己去,自己去才显得娘有诚意。”
“唉!这下该如何是好!靖儿,这也算给娘一个教训了,你千万别跟着,在这等着娘的好消息。”杨惠萍沉重地叹了口气,急匆匆走了。
杨惠萍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顾轻舟收回目光望向夜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为公主殿下不会对杨惠萍怎么样,是因为知道公主殿下喜欢自己,所以相信公主殿下不会伤害杨惠萍吗?
好像,是这样……
……
若木惜颜完成了一幅画,而现在她还在画另一张还未完成的画,她画的不是湖光山色,不是桃红柳绿,不是蜂飞蝶舞,而是她眼中的顾府,以及清卉园。
过目不忘,便能画得出神入化,这就是她下笔的魅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一连一两个多时辰都无人来打扰她,顾轻舟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么?画了这么久的书画,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她以为敲门的人是顾轻舟,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看向门口,说道:“进。”
门“咯吱”一声开了,却迟迟没有人进来。
若木惜颜顿觉疑惑,说道:“阿淮,你在干什么?迟迟不进来莫非是在等我去门口迎接你?”
话音一落,出现在若木惜颜视线里的是一双锦绣花鞋和百褶裙摆,若木惜颜眸光微闪,不是顾轻舟,紧接着躲在门后的杨惠萍小心翼翼伸出半个脑袋,眼睛四处乱瞄,似乎在寻找若木惜颜的身影。
若木惜颜见杨惠萍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好笑,亦觉得生气和委屈。她冷冷开口道:“顾夫人,你醒了?是什么风把顾夫人吹到这里来了?”
杨惠萍闻声一愣,缓缓对上若木惜颜那冰冷的眸子,很尴尬,很不好意思,强行笑着走进屋子,说道:“那个……听靖儿说公……”她瞥了眼站在门外的吴致远,倏地改口,“听靖儿说姝妤姑娘受了伤,便特地请了大夫来替姝妤姑娘瞧瞧伤势……”
“顾夫人这是在关心我?”若木惜颜冷哼一声,“不必了,像我这种不受待见的十恶不赦的恶人,受之不起。”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从见到杨惠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顾轻舟一定在杨惠萍面前说了什么,不然杨惠萍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来见她,因为杨惠萍看起来很怕她,被她吓成那样装作卧病在床,逃避她不见她也不是不可能。
空气凝结,气氛低沉。
杨惠萍慌的不行,不敢直视若木惜颜,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诚恳道:“姝妤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我……都怪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你才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姝妤姑娘,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
“道歉?”若木惜颜眸光一沉,“不需要。”
“不,需要的。”杨惠萍站在门口焦灼着,横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姝妤姑娘,是我误会了你,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不应该……”
“够了。”若木惜颜面色淡漠,语气依旧冰冷,“顾夫人,你并没有误会我,既然没什么事,那就请顾夫人出去吧,我的时间,顾夫人可耽误不起。”
“这……”杨惠萍听了顾轻舟的早已做好被若木惜颜拒绝的准备,“姝妤姑娘,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没关系,那你能否让大夫进来替你瞧瞧手臂上的伤?”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若木惜颜态度坚定,语气不容拒绝,其实她心里已经原谅杨惠萍了,只是她还有些怨气不想让杨惠萍轻易得逞,她也没想好该如何与杨惠萍相处。若换作别人,别说是开口祈求原谅,早在进屋前就被她拒之门外了。
一切都只因为特殊,就像走后门一样。
杨惠萍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她本就惧怕若木惜颜,自是不敢再忤逆若木惜颜的意思,她转身走到门口,先是让吴致远回回春堂,然后再叫翡儿去厢房拿药箱。
杨惠萍吩咐完后,关上门颔首走回屋内,突然下跪俯身行礼道:“罪妇杨惠萍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若木惜颜凤眼微眯,不明所以道:“顾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方才不是唤我姝妤姑娘么?下跪行礼又是何意?”
“方才有大夫候在屋外,罪妇不敢直言公主的身份,便以姝妤姑娘代之。”杨惠萍趴在地上,身子在微微颤抖,“罪妇自知犯了大错,罪妇不奢望公主原谅,但求公主给罪妇一个机会弥补过错。”
若木惜颜容色微动,质疑自己是不是把杨惠萍逼得太紧了,杨惠萍看起来是真的蛮怕她的,这可是她的婆婆啊,婆婆都下跪行礼道歉了,她还死揪着不放是不是不太好?她道:“你先起来再说。”
“罪妇不敢。”
“顾夫人,你很勇敢。”
“公主,罪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