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眉子“饱含深情”的看了卫玠许久, 最后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杀气腾腾的话:“你真该庆幸你颜好。”
卫玠“无辜”回望,力图希望眉子同学能从他的黑眸看出他的真诚。
这招管不管用,从事后王家不断给宫中送入的鳢鱼脯里就能看出来。嘴硬心软的眉子同学,不仅给他的小伙伴卫玠送了鳢鱼脯, 还发散思维的送了很多应景的点心,琅琊王家自制,有钱也买不到。花折鹅糕、紫龙糕、石花糕……均是小巧可爱,色彩鲜艳。
卫玠面对这些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又形色各异的糕点, 只想说一句,这哪里是糕点,明明是艺术品啊,连名字还都起的特别小清新。
据说每样糕点和糕点的名字还有对应的来历, 简直是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表达到了极致。
魏晋重享受, 自然重口腹之欲, 在吃食上十分讲究,这是卫玠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卫家也讲究, 但还没有讲究到琅琊王家or太原王家的那种程度, 道理很简单, 卫老爷子一心要当个廉洁的好官。
从世家的角度来看,当个好官和享受生活并不冲突。
从卫玠的角度来看则是, 卫家那样的生活,完全和“廉洁”二字沾不上边好吗?快对真正的廉洁道歉啊魂淡。
简单来说, 两方人都觉得卫老爷子的坚持有点莫名其妙。
卫老爷子却还是坚持认为, 仅仅在吃食上日均花费过万, 会令他寝食难安。难得展现了他魏晋风骨的一面——爱咋咋地,我喜欢,我就这样,不服你咬我啊。
咳。以上,纯属卫玠个人的脑补,不负任何责任。
送糕点进宫,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毕竟王眉子同学也没打算送给皇帝、皇后什么的,试试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小伙伴改善一下伙食,但是……:“他和他的小伙伴都没有想到,这奏响了日后悲剧命运的交响曲。”
拓跋六修对卫玠无奈道:【只是引来了更多的小吃而已,你敢不敢不要配个这么中二的背景音?】
卫玠面对不肯落人下风,也开始争相给他送小吃的其他小伙伴送进来的点心,长吁短叹。石崇送的很讲究厨艺的煨(wei)鲜菱,陆云送的传说中是西施拿手的虎丘糕,潘安亲自做的博望锅魁,更不用说舅舅王济干脆就想塞个厨子进宫……
马丹,你们平时的业余生活是有多枯燥,才有功夫攀比这个?
卫玠之所以如此郁闷,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也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感激,而是这些人要么不送,要送就扎堆送,以卫玠那鸟一样的胃,根本吃!不!了!
看得见,吃不了,人世间还有什么会比这更虐?
拓跋六修侧目,看了眼秀色可餐的卫玠,不着痕迹的滑动了一下喉头,心有戚戚,与卫玠再没有过的同仇敌忾。看得见,吃不了,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他们其实是和我有仇吧?”卫玠越想越悲愤,他到底交的都是怎么样的损友?
拓跋六修看了眼他通过自家愚蠢的弟弟送入宫的飞鸾脍和龙须炙,明智的决定假装那真的是他愚蠢的弟弟送来的,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还与卫玠继续保持了口气上的一致:【绝不原谅。】
卫玠却反而刹住了闸:“绝不原谅什么的还是、还是有点过了,吧?大概?”
拓跋六修很努力的,才压下了心中的遗憾,卫玠怎么这么快就醒悟过来了呢?【你高兴就好。】
卫玠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再一次陷入了矛盾的纠结里,按理来说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他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吃不了,他真的高兴不起来啊!!!
这股给卫玠送吃食的风潮,一直刮到了赵王即将入京的前一天。
倒不是终于停止了,而是愈演愈烈,甚至惊动了最近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本应该在宫中修养的羊皇后。
羊皇后日渐古怪的脾气,不仅没有在静养中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加敏感纤细。这种突兀的性格倒没有变成贾南风那种喜怒不定的暴烈如炙,而是更加麻烦的以泪洗面。她带着晋惠帝去找卫玠小坐,一言不发,只可怜兮兮的看着卫玠,意思很明确,我没照顾好你,让外面的人已经担心到要给你送吃食的地步了,那要我这个皇后何用?我简直无颜以对江东父老,嘤嘤嘤。
卫玠看着羊皇后瞬息万变的脸,差点没忍住的鼓掌高喊“再来一个”了。真的是很精彩啊,感情到位,表情细腻,起承转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浮夸,少一分木讷,简直是奥斯卡都欠她一个小金人!
等好不容易劝住羊皇后,让她收一收自己的神(眼)通(泪),重新打起精神去做吃的之后,卫玠才对晋惠帝道:“她最近一直这样吗?”
傻人有傻福的晋惠帝歪头不解:“哪样?”
“就、就,额,我解释不清楚,反正你没觉得你的皇后最近有哪里怪怪的吗?”
“没有啊。”晋惠帝摇摇头,一双赤子一般的眼睛全不似做伪,“不管是怎么样的青容,都是朕喜欢的青容。”
受母后和嵇绍影响甚深的晋惠帝,一直觉得感情就应该是这样,不管自己的妻子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始终如一的喜欢她。其实面对以前的贾南风,晋惠帝也是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去喜欢过她的,要不然晋惠帝再怎么样也是个太子,不至于被贾南风欺负成那样都不知道告状,他只是觉得,那是他的妻子啊。
晋惠帝这种被卖了还傻乐着给别人数钱的性格,一度让卫玠很担心,可是转念又一想,若不是晋惠帝这样的性格,他和晋惠帝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熟稔。
羊皇后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她最拿手的点心,只不过装点心的盘子是用蜜蜡打磨而成的,质地脂润,色彩缤纷,简单来说,一看就很昂贵的样子。
卫玠无奈:“不要告诉我,你特意拿这个,是因为刚刚看见我在吃石花糕。”
石花糕,色如蜜蜡。
羊皇后理直气壮:“我做不出这种颜色的,但我可以直接用愿品。”皇后嘛,富有四海,偶尔的任性为之,也能够理解。
只有卫玠很认真的觉得,羊皇后最近有点掉智商,她是怎么了?
“最近早上的时候还会犯恶心吗?”卫玠开始了他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旅程。
“还好。”羊皇后皱眉,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笑了起来,看着卫玠,“人小鬼大,你不会以为我是怀孕了吧?怎么可能。我,咳,那什么前不久才来过。”
有些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着卫玠的面说啊。
卫玠懂了羊皇后的话,也有点尴尬,只不过他却并不觉得月事是衡量怀孕的唯一标准,因为他以前穷极无聊时偶然从电视里听到过,依据孕妇的不同体质,有些人怀孕初期的前两个月,依旧会来月事,只是量很少而已。
而孕吐,也不是所有人都爱吐,吐的时间也有差异。
“真的不用请个疾医看看吗?”卫玠也不是医生,不敢瞎说。
“大部分人还要等一段日子才能放出来,出来的都先供太妃那边了,我就不用了,能忍则忍,免得有人说我娇气。”太妃们一看离宫无望,还要莫名其妙的和太后出家,自然不愿意答应的闹了起来,她们不敢得罪晋惠帝,只能把气撒在羊皇后身上。她们当然不敢用那种动辄打骂的撒气方法,但只是偶尔一两句指桑骂槐,就够羊皇后憋气的了。
羊皇后最近本就脾气不好,再加上太妃们没完没了的找茬,真的有些不堪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