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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性命(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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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子嗣,往往能决定后宫里一个女人的命运。

柳思琼再受宠,可她常年没有一个皇子傍身,要想叱咤后宫,的确是一桩难事。

可肚子争不争气,只能靠柳思琼自己,旁人哪里帮得上忙。

柳氏知道老祖宗说的在理,可她依旧心有不甘。柳思璐死得太冤,她们姐妹为了复仇又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动动嘴皮子就收手了?

况且,有些事情,埋在心里还好,一番放在了台面上,那就如砸碎了的铜镜,再也圆不上了。

柳氏是破釜沉舟了的,以至于到了这一步,她若为了小皇子的将来而放弃复仇,她要如何面对老祖宗,面对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怎么?信不过老婆子?”老祖宗似笑非笑。

柳氏笑得讽刺,她当然信不过,慢慢十几年,未来如何,谁能说得准?再说她自己,在老祖宗眼皮底下,她未必能活到小皇子长大的那一天,也许会和柳思璐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个深宅大院里。

再说了,常氏把小皇子推上了皇位,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小皇子身上,等小皇子荣登大宝,贤妃娘娘稳坐皇太后之位,秋后算账时,常氏岂不是成了俎上鱼肉?

柳氏嘴上未答,可她心中所思所想却瞒不过老祖宗,老祖宗的手指抚着手腕上的佛珠串,那是今年六月十九入宫陪太后听佛经时,太后赏下来的东西,老祖宗自此之后一直戴着,她笑着道:“觉得我是在养虎为患?缓兵之策?柳氏啊柳氏,朝堂争斗绝非后宅算计能比拟的,皇位之争,做皇子的时候避免不了,当了皇帝之后也避免不了,二十年前永王兵败自刎,二十年后你们还在拿永王的余孽做文章。小皇子即便有朝一日君临天下,你柳氏一门,能护住他吗?皇权之争,我见识的比你多,我常氏经历的比你柳氏多。”

柳氏垂下了肩膀,她明知道老祖宗就是缓兵之计,可她反驳不了,她清楚,老祖宗说的都是对的。

柳氏一门今日之荣耀,全来自于贤妃娘娘,他们是靠贤妃娘娘的庇护,才能在这数不清多少勋贵世家的京城里保有一席之地,若贤妃受难,柳氏无能为力,要说辅佐小皇子,娘家人有多少能耐,柳氏还是心知肚明的。

是依着贤妃娘娘的心思把宝压在其他皇子身上以图平安,还是搏一把,以求将来至高荣耀?

柳氏紧紧凝视着老祖宗的眼睛,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但很快,她就懂了。

机会看起来是平等的,在小皇子长大之前,常家和柳氏要比试一场,柳氏若能聚集自己的力量,将来可以不仰仗常氏之力,他们完全可以在事成之后一脚踹开常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柳家人迟迟不能崛起,那就要让常氏拿捏着,给常氏荣耀,在皇亲出身的老祖宗去世之后,让常府依旧风光不减。

柳氏咬着牙,心中含恨,这与她和贤妃的初衷相去甚远。

老祖宗在此刻又把柳思璐搬了出来:“如果是思璐来选,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老婆子的条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下去两败俱伤,思璐会让利益最大化,她为了当初还是秀女的贤妃娘娘牺牲自己,贤妃娘娘也该为了思璐抓住机会。”

如果是柳思璐,会做怎么样的抉择,柳氏心里知道答案,她也清楚怎么做最好,可心中不甘难以消去。

涂氏看得出柳氏已经动摇,她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六弟妹,我知道你心里恨,但你静下心来想一想,你七姐姐是希望你替她报仇,还是让柳氏满门荣耀?”

柳氏沉默。

柳氏族中男子,没有几个当官的料子,柳氏一门是以美姿容闻名天下的。

她和贤妃两人是可以扳倒常氏,就算是与虎谋皮,也能让常氏万劫不复,可那之后呢?贤妃穷其一生,也只能是皇太妃,等她过世后,一个闲散王爷的外家真的能更进一步吗?还是等新皇登基,再想方设法在后宫里扶持新人?

那样的将来,与老祖宗展现给她的将来,差太多了。

是快刀斩乱麻,还是拼一把?

柳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良久之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唇角弯弯,笑容里带着无奈和嘲讽:“和老祖宗比,是我太嫩了。”

老祖宗依旧摇了摇头,似是说与柳氏听,又似是说与其他人听,她道:“一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追寻到根源,那就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可偏偏,人心又是最复杂的东西。饶是老婆子活了半辈子,也有看不透的。”

柳氏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问道:“老祖宗是说红笺?”

“是啊,在让她去给恒瀚做妾之前,她在松龄院里十余年,老婆子自问从没有亏待过她,可她却站在了你那边。”老祖宗苦笑道,她这一生拥有了许多忠心,也被人背叛过,本应该对这种事情不再在意,但也许是年纪大了,想起那个像孙女一样看着长大的女孩,老祖宗还是会有些心痛。

红笺眉心的那一刻朱砂痣,就像是落在了老祖宗的胸口一般,又好像那一剪子也跟着刺入了她的胸口一般。

柳氏低低叹了一声,她把散落的额发拢了拢,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而后缓缓说起了红笺的事情。

“老祖宗还记得吗?当年在城外路边遇见红笺时,她和郁曚的身形差不多。”柳氏比了比那年红笺的身高,比八仙椅的扶手高不了多少,“就这么高了。我看她脏兮兮的实在可怜,取了一套郁曚的衣服给她换上。在我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体,可红笺后来告诉我,她一直记着,那是她头一回穿那么好看的衣服,她那时才知道,她也可以穿这样的好衣服。”

老祖宗嘴角动了动,叹道:“就算我后来给了她很多好东西,在她眼里,到底比不上那一套衣裳。”

楚维琳听到这里,心中亦是吃惊不已。

她曾经想,红笺投靠柳氏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也许是金银,也许是未来,可她从没有想到,原来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对于一个饥寒交迫,家破人亡的幼童来说,让她记了一辈子的是那盆洗去了她一脸污迹的清水,是那身让她诧异自己也可以像富家姑娘一样打扮的衣裳。

这是她从一个乞儿转身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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