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常恒翰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几个月里,就那么一回。”
话一出口,常恒翰自己也明白了过来,眸色阴沉。
自从常恒翰和大赵氏起了隔阂之后,连带着对红笺,他也一并冷落了,大赵氏死后,他多是住在书房里,自是不会叫红笺过去,这段时间里,红笺在做什么,他一概不知。
七月里那回,他是吃多了酒,等醒来时见是红笺歇在一旁,他没多想,只让妈妈们送了避子汤。
那之后,常恒翰也没见过红笺几回。
“她的肚子,到底是几个月了?”常恒翰抬头问老祖宗。
老祖宗目光锐利,狠狠瞪向常恒翰:“疯子!你是不是还想问老婆子,她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记住了,她的肚子就是两个月,她是吃了药没熬住才没的!”
常恒翰脖颈一凉,晓得老祖宗话中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
常恒翰出去了,老祖宗叹了一口气,瘫倒在罗汉床上,闭上眼睛,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红笺。
明明是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出了这种差池?
老祖宗不想细想下去了。
想知道红笺的肚子到底是几个月,这并不难,尸首还在那儿,剖开肚子一看,一清二楚。
事后呢?
难道还要去追究这孩子的来历?追究孩子的父亲?追究红笺到底是叫人硬来了还是她自己昏了头?
红笺就是知道瞒不过去,才会自尽了断,毕竟那汤药喝下去,就什么都清楚了。
而在老祖宗看来,这些事情没有一丁点意义,而且,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无论这背后是怎么一回事,常恒翰的脸面都会荡然无存,老祖宗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去,把萃珠带上来。”老祖宗吩咐了段嬷嬷。
萃珠被关在厨房里,她胆子原就不大,今日变故太多,她有些扛不住了,缩在角落里半梦半醒说着胡话,叫段嬷嬷拎出来时她连站都站不稳。
萃珠被带到了老祖宗跟前,她瑟瑟发抖,不言不语跪坐在地上。
老祖宗沉声问她:“我再问你,红笺的月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停的?”
如五雷轰顶一般,萃珠整个人哆哆嗦嗦的。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
段嬷嬷见萃珠吓得不清醒了,她弯下了腰,一把捏住萃珠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记着,你们姨娘七月里来过葵水之后就再没来过了,姨娘今天喝了汤药,身子扛不住,才没了。晓得了吗?”
下巴吃痛,萃珠想着段嬷嬷的话,这不就是红笺告诉她的吗?这不就是她之前告诉老祖宗的吗?
为何那时她这么说,老祖宗不高兴极了,而现在,又让段嬷嬷这么教她?
萃珠想不通,可现在也没时间让她细细思量,她只能本能地嗫声应了,一遍遍重复段嬷嬷说的话,直到老祖宗满意为止。
红笺的死讯,楚维琳到了第二日才听说。
宝莲进来附耳与她道时,她还以为是哪里弄错了,可转念一想,小产也是凶险事情,也有可能会出意外,这并不稀奇。
等走到了松龄院外头,楚维琳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她想到的是岑娘子的话。
岑娘子对妇女喜脉摸得极准,楚维琳那时候日子那么浅,岑娘子都辨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在红笺的脉象上弄错了。
可若岑娘子诊的没有错,老祖宗怀疑红笺品行不端,那红笺会殒命也在情理之中了。
老祖宗似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柳氏关切道:“老祖宗,可是出了什么事体?”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你没听说?红笺那孩子,哎!可惜了。”
柳氏一怔,讪讪笑了笑:“听说了,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就……”
老祖宗不想再提红笺的事情,偏转过头和涂氏与楚伦歆说话。
葛妈妈快步从外头进来,凑到老祖宗跟前,附耳说了一句:“昨儿个给周姨娘送汤药的沈妈妈投缳了。”
老祖宗眸子倏然一紧,喝道:“什么!”
众人没听见葛妈妈的话,叫老祖宗的反应唬了一跳,具是有些疑惑。
老祖宗深吸了一口气,问葛妈妈道:“可留下什么了?”
葛妈妈面上白了白,道:“留个信儿,说是她弄错了方子,害死了姨娘,她有罪。”
老祖宗只觉得五脏六腑一并烧了起来。
沈妈妈是亲眼瞧见红笺自尽的人,老祖宗还留着她,是晓得沈妈妈不算糊涂,晓得该怎么说话,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红笺的死淡了一些之后,再把她打发去庄子上。
而现在,沈妈妈却留了信儿,说她弄错了方子!
滑天下之大稽!
到底是谁,伪造了沈妈妈投缳的假象?是那个与红笺有私,怕事情走漏风声而灭口的人?还是不想这事体混混沌沌掩饰过去,想要把它彻底闹大了的那个有心人?
那一个藏在背后,虎视眈眈,算计大赵氏的人?
思及此处,老祖宗怒极反笑,她倒要看看,若她一味地和稀泥,这个人要怎么把事情闹大!
老祖宗叹息一声,道:“既如此,给她家里贴些银子,埋了吧。”
楚维琳一听这话,就晓得又没了一条性命,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楚伦歆似也在沉思,并不言语。
几位太太要打理家事,各自忙碌去了,老祖宗留了几位奶奶们,并姐儿哥儿一道。
孩子们可不知道那些烦心事,玩闹得开心。
楚维琳含笑瞧着,时不时和妯娌们说些闲话。
卢氏院子里的妈妈寻过来,只说是常郁晔吃多了酒,撒起了酒疯,卢氏一听这话,一个头成了两个大,怯怯看向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