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映春躺在榻上,一会儿便辗转翻身,似乎有烦心事不能入眠。不过她确实是有心事,她只闭眼就想到静苒捂着脸哭泣的样子,眼泪自指缝间泄露出来,那样凄然而震撼。
她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心房,闭上眼想着那个人的脸,心头噗通,噗通地跳动,静谧中她仿佛用耳朵听到了胸口的心跳声,平稳有力,好不紊乱。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热烈的感觉,鲜活燃烧的滋味,曾经染过,如今早已平息寂冷。
明奕勉强挑起过,却又不是映春想要的那种,他给她的感觉,空乏苍白,缺乏厚度,而今日瞧见静苒,她忽然间心底里又蹿起了火苗,像是夜里最深沉的一处陡然攒动出一束焰火,隐隐绰绰地跳着,连同着她的心跳。
这后宫……真是个让人觉得寂寞的地方啊……
她轻轻吐气,又一个翻身面朝墙壁,眼睛睁着盯住墙。
黑暗中一切都极其安静,轻微响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稳的呼吸声,巡逻嬷嬷的脚步声,夜里打更的太监,还有各个宫中同样夜不能眠,无时无刻不想着上位的后宫嫔妃们,还有那些被沉重冗繁的规矩压迫得神经紧绷的宫女太监们。
那些声音好像全部都涌到她的脑海里去,最后汇成一道凄冷的哭声。
“我还有用的……殿下,不会不要我的……。”
映春紧皱起眉头,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这种人的下场,只有摧毁才能令她重生。才能认清,有些事,有些人。再者这世间里贪慎痴占尽的人,能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而她兰映春,是要做人上人的,岂能被这些多余的情绪所牵绊……
这般想着,她的眼里渐渐泛出冷意,眯着的黑眸里像是在打着什么盘算。
翌日清晨起来,点卯时就未曾见到静苒,映春忽然记起昨日里董昭仪回宫后便叫崔嬷嬷将她遣送到掖庭局去,而今这贴身侍女的位置换了个底下原先做近身的,叫宝湘的,模样乖巧,性子软和容易亲近,确是个老实本分的。刚上来就叫对着映春前妹妹后妹妹的,年岁比她长一载,瞧上去虽不是格外精明,却也是识时务者。
看崔嬷嬷的态度,也是极满意的,想必这宝湘应当是崔嬷嬷的人。
且瞧这架势,这人选怕是早已后备下来的,就等着静苒退让即刻补上,丝毫不带选的,如此想来崔嬷嬷念着静苒下位怕也不是第一天二天的事了,或许是忌惮着谁也指不定。谁想静苒会傻得出动要求离开元极宫,如此单蠢想要找机会让明奕来救她,却不知无形中已成废品。
果然过了晌午,便有人来寻她去一趟掖庭局,是萃萱支来的人。
她到了掖庭局,便瞧见萃萱姗姗而来。
碰了面,先是一番寒暄,萃萱便提起静苒来:“这丫头……真真死心眼了,白瞎这么个人了。”
映春但笑不语,萃萱叹息一声便带着映春洗衣房里,她刚前脚踏进往入口里一瞧,便是一眼看见静苒所在之处,她同旁人无一例外,用手搓着刺骨冷水,平素里在元极宫养得白嫩的一双手不出一日就满是青紫。
静苒没有瞧见映春正在入口瞧着,眼泪大滴大滴落着,落到冷水中早已失去温暖,模样瞧上去比之昨日里要狼狈憔悴得多,硬生生是将娇花折磨成杂草了。
映春拢了拢袖子,调开眸光转向萃萱问道:“姑姑未曾想过帮她一把?”语峰一转,低了下去,“……大殿下知晓此事否?静苒离开前可是嚷着要寻殿下的,不该没同姑姑您说过的。”
萃萱嗔她一眼,皱眉道:“这档子小事也值得本姑姑特意去汇报给殿下听?”声音忽然放轻,略显惆怅,“……你那时还未进来,却也是不知,殿下早已吩咐过,若是离了元极宫,便也就没用处了。人都贬到这里来,就没得再出去的道理。我倒是想对她好些的,可惜,这脑子不转弯,硬是要一头撞上去,当初学不会教训,今时今日再度重犯,本姑姑也帮不得她。”
萃萱都这么说了,摆明是挑清干系,也是给她个准数,静苒万万没得再出头日子,除非奇迹将临,只不过这世间哪里这般多的奇迹?映春讽刺地扯了下唇角,转身便同萃萱回去。
等走到一处僻静无人处,映春伸手拉着萃萱道:“要托姑姑帮春儿一个忙了。”
萃萱道:“你倒是说来听听,本姑姑虽说未有到神通广大的地步,但若是春儿,便是如何都能要尽量帮着的。”
“姑姑可记得先头那个从掖庭局里出去的,如今做了太子殿下近身侍女的彤烟?”
萃萱皱眉想了半会儿才记起来:“她?她怎么了?”
“怕得劳烦您转言与太子殿下,昭仪娘娘有意想要收拢彤烟过来。”
萃萱道:“这是昭仪娘娘亲自想要的人选?”
映春道:“也不妨同姑姑您直说,是春儿的主意,近来传言娘娘霸占盛宠,这是要找个人分散了注意力呢。本是定的静苒,她却是死都不愿,因此才被贬到掖庭局里来。不知姑姑能否帮春儿把这事儿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