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丽贵人是刚进宫的,起初却也是以才人的身份侍寝,记名后便升了贵人,赐朝元殿,但自那日后皇上便未曾再来,转眼将这美人晾了,倒是去了几回裘婕妤处。而丽贵人方才同几个姐妹在花园闲话家常时,恰巧逢迎裘婕妤,气盛受了嘴亏,此时又瞧见这等晦事,心头里怒火溢满,整张俏脸黑如锅底。
绮菱哪里想到兰映春反应如此之快,倒将罪名扣她头上,不由大慌,喊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摔的,是她陷害奴婢的!是她把花瓶摔在奴婢身上的!”
映春早已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此时听到绮菱这般喊,却也是不慌不忙,抬起头道:“奴婢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呢?就奴婢的一条贱命都抵不上娘娘房中任意一件贵重物品,奴婢真是傻了才会去砸呢。倒是绮菱你,分明是是方才说娘娘房中这花瓶漂亮,就摸了来看,却不慎摔了,这倒是要赖我来了?你好狠毒的心!”说罢,映春别过头,浑身发颤,像是真是被冤枉了气急的。
“你——这花瓶方才是你在擦的,我不过就是——”说到这绮菱忽然住嘴,慌张地跪在地上。
丽贵人冷眼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眼,忽然眸光看向映春,“你,抬起头来。”
映春抬头,见丽贵人刀似的眼粘在身上,不过她是不痛不痒的,只佯装出惶恐模样。
“你倒是清楚,自己身为奴婢是贱命一条的。”说罢,丽贵人脸上神情倒是缓了几分。
映春故意贬低自己带给丽贵人优越感,果见她脸色没方才那般黑青,而问过她,丽贵人便冷冷瞅着绮菱。
绮菱还站着,双腿抖索。
丽贵人见她至此都还不跪下,简直是在藐视自己,脸色便又转青。
身边的贴身侍女绿真是丽贵人一道带进宫,原先就伺候她的,很懂丽贵人心思,一看她脸色便就冲绮菱喝道:“贱婢,还不向丽贵人跪下!”
绮菱被绿真一声怒叱喝的双腿一软,这才后知后觉地跪下。
“我看这件事分明就是你这贱婢的错,果然是未曾好好调教过的宫娥,这点小事都会办错!这个花瓶的价值比你这条贱命要值钱多了,如今倒好,居然让你给摔碎了!”冷哼一声,丽贵人视线一转看向旁边的绿真,“绿真,你说这贱婢该怎么处置?”
绿真知晓今日主子在裘婕妤那儿受了气,这个宫女算是触了主子的霉头,不重罚一番怕是解不了主子的气,想罢便道:“既然这贱婢手不利索,那便让奴婢给她狠狠夹一夹,下回自就长记性了。”
丽贵人听罢,点头挥手让绿真将绮菱带下去。
绮菱一听,便知绿真要对自己动用拶指,当下慌不择言,“你、你不能这样!”
丽贵人一下拉长了脸,一个掖庭局里来的贱婢居然还这样和自己讲话?简直是不要命了!
绿真看丽贵人脸色极差,二话不说让人将绮菱带了下去,尔后,她看看丽贵人,又看看仍跪在地上的映春一眼,同丽贵人道:“主子,不知这个您打算如何处置?”提到这,绿真又像是无心地说了句,“这小宫女瞧着倒也是乖巧知规矩的,要不像是能干出这缺德事儿的。”
丽贵人看向映春,细挑的眉眼带着几分随意,挥手道:“那让她把这里整理一下罢,但若往后再有下次,便是同罪。”
绿真松了一口气,这宫女的身份不可小觑,来之前就有掖庭局的人同她私下里打过招呼,要她往后多照应些,此事她没同丽贵人讲过,心想以主子的心性若是得知这小宫女就是最近风头渐盛的兰映春,怕今日就不会这般轻易饶过她的。
领了丽贵人先进了内室,绿真便遣了个宫娥过来,兰映春此时正在收拾地上的残渣,就见黄装的宫人走到自己跟前,蹲了下来道:“这里就让奴婢来收拾吧。”
映春先是一愣,转而就想过来这极可能是明奕的安排,但她只想不到这后宫里明奕居然已花开遍地,不过想也是萃萱托人打点过的,她便不再讶异。想至此,映春便仔细琢磨着,想来萃萱打点的那人应就是方才丽贵人身旁那叫绿真的侍女吧,不过她应不了解自己身份,但又怕得罪她,这才派人来的。
如此想罢,映春冲欲伸手过来的宫娥道:“既然丽贵人都这般说了,自是我要做的事儿。不过还是劳你带一声过去,就说往后都是宫中同僚,便麻烦多照应了。”
那宫娥倒不显得惊讶,她是给上面办事的,自然只好好办事便是,其余时间都得闭紧嘴巴,她点头后便离开了,而映春收拾完就继续干活,没会儿就有人撩了水晶帘渡步而出,映春先是冲她颔首,便就那叫绿真笑笑,到了她身侧便将一把碎银递她手上,暗里塞进袖笼。
“今日一事倒让你惊吓了。”
映春自然拢了拢袖子,垂着头摆出受教的姿态:“哪里,倒是让丽贵人少了件好宝儿,春儿本该是要受罚的,多亏了您在丽贵人身边谏言才让春儿逃了这一难。”
绿真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有替你说过什么好话儿,今日你就先回去罢,下次挑个机灵些的,莫要挑这么个不开眼界的东西来,省得拖累人。”
映春笑而不语,点头便从朝元殿离开,路上想那绿真也是聪明的,一眼看出是绮菱要陷害她,后宫果然是重灾区,处处需银子打点,不然今日她怕和绮菱一道要受难了。但是以她目前的身份,哪里容她来挑人?明知绮菱对她心怀芥蒂,却还一道派来……呵,这怕也不是随意挑出来的罢。她不知明奕揣的什么心思,但一个绮菱,却也还难不倒她。
待她回了掖庭局,萃萱那边早已知晓朝元殿的事儿,便叫她放心,绮菱怕又得好好呆着做不了乱。映春有婉转问过为何要让绮菱和她一起,萃萱当时就笑,“你既不喜绮菱,姑姑就送过来叫你亲手解决了,这不是很好?”
映春看了会儿萃萱的笑脸,良久才道:“姑姑待春儿这般有心,春儿委实受之有愧……。”
萃萱轻声道:“你懂姑姑的良苦用心便成了,往后同为殿下办事,姑姑多帮衬着也是应当的。”
朝元殿那截插曲事小,实难称得上是风波,映春很快忘却,自从换了搭档的后,日子倒也平静,那绮菱听说转到了裘婕妤处,竟难得有了些起苗的趋势。
映春只觉这女子真当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半吊着条儿命,也不知何时能从眼前真正消失。
一个月转眼便过去了,期间明秀还托彤烟送来些金银首饰,就是不见人影,怕是行踪已被皇后监视,这才让彤烟私下里做这些事儿来。不过映春次次都是推拒的,而明秀雷打不动的继续送,像是在考验她的底线。
开年初宫里倒有几件盛举,一自然是办盛宴庆年,二便是为大皇子物色皇妃,听说已有了人选,不过还得通过皇上皇后同淑妃的那关。明奕今年也已十七,按照理论上通房妾室都应不少了,但出奇的明奕口碑极好,都未曾听过寻花问柳的乌糟事儿,确是个名副其实被众大臣称颂的好皇子。
而年初对于映春来说又有了新的进展,她虽说才进掖庭局只不过二月,但在萃萱的疏通打点下倒没再出什么意外,且那边明奕许是发了话,叫她开始择选,她心里倒是无所谓的,毕竟目前的她只得被摆布的份儿,她的去处明奕自会安排映春倒不多想。
最后还是还是敲定了尚宫局,因她才是刚进宫的缘故,便从掌记做起,正八品,是司记的副手,说起来也算是带品级的女官,比起在掖庭局里无品级的宫女要强得多了。
调遣的手续下达后,映春便收拾了东西搬去新屋,但女官们也同是住一起的,尚宫局离掖庭局也算不得远,差遣人来倒方便。而二名掌记同住一屋,替换下来的其中一名掌记好命升了司记,原司记似是因犯了错而被贬为女史。
屋里头住着的掌记已干了一年,叫邱婷玉,原是文宗帝,即献宗他爹那代的官员,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文宗倒了,献宗一番大换血将邱婷玉他爹贬了,被迫生计就送女儿进了宫,进宫整整三年,二年都在掖庭局摸爬滚打,第三年才到掌记。
这一比之下,映春心中难免唏嘘。